第089章 二十四
這是宋格第一次跟童香钰說起自己父母的事。
這些特警沿途搜尋幸存者，不僅做救援，還會特意花時間幫忙擊殺怪物和變異動物，為其他也許還活着的人清除潛在危險，剛剛也一樣，冒着生命危險敲門叫醒每一個人，還扶腿腳不便的老人上房車。
宋格一直以來都看不慣這樣的好心。
善良無用。
她孑然獨立，不幫助別人，也沒想過要從別人那裏獲得幫助。
她的人生很爛很爛，已經好不起來了。
但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可以死，唯獨他們最不該死。
童香钰看着宋格的臉色，小聲問：“叔叔阿姨他們是……”
宋格：“緝毒警。”
童香钰一下愣在那。
宋格并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聊，而是說：“所以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警察們犧牲。”
童香钰總算明白，為什麽同樣是“陌路相逢”，宋格對這夥人和對宙斯那些人的态度截然不同。真要計較區別，是在宋格看到警察證之後。
而在那之前，宋格也是很提防的。
緝毒警……
父母雙亡的孤兒……
童香钰一深想，鼻子就忍不住發酸，她重新抱住宋格的腰，悶悶說：“宋格你做的很對，很棒，你成功救下了他們，叔叔阿姨他們在天之靈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宋格低頭看大小姐，“你是在安慰我嗎？”她并不需要安慰，只是解釋一下行為動機。
童香钰知道宋格的話術和邏輯，說：“當然不是，我在和你正常交流，禮貌對話。”
宋格：“那就好。”
然而童香钰雖然那麽說，心裏卻低落難受得不行。
緝毒警，人人都知道是最危險的警種之一，因為敢在市場販.毒的都是些有深厚背景來頭的□□以及一些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們私自購□□支彈藥，兇殘嗜殺毫無人性。
然而宋格身為兩位已犧牲的人民警察的女兒，卻在校園裏受盡诋毀排擠。
背地裏大家都說“那個孤兒”。
童香钰越想越難受，收緊了點抱宋格腰的手，說：“但是宋格，我想安慰你一句可以嗎？”
宋格也沒說可不可以，“你想怎麽安慰？”
童香钰埋臉在宋格腰腹上，悶聲說：“以後，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
宋格：“嗯。你是在告白嗎？”
童香钰紅起臉，仰頭看，“我這是在安慰你！”
“那不需要。”宋格說：“我一個人早就習慣了，挺好的。”
童香钰卻因為宋格那句話沒出息的心跳失速，她故意裝作随意的說：“那如果是告白呢？”
宋格：“是告白還能怎麽樣，當然是答應了。”她知道大小姐在開玩笑，就是話趕話，随口說的。
童香钰卻傻眼，“啊？”這麽簡單？
宋格說：“以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童香钰心髒砰咚砰咚狂跳，更加傻眼，“什麽……”
宋格卻笑了笑，看童香钰呆愣可愛的樣子，拿開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說：“不逗你了。你在這坐會兒，我出去看看情況。”
童香钰眼看宋格要走，連忙一把抓住她衣服。
宋格回頭看，“怎麽了？”
童香钰大腦一空，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說：“你小心點。”
宋格：“嗯。放心。”
防空洞的盡頭衆人搭了手電和鏡子，燈光明亮，中間一整段通道就漆黑一片了，等到了路口才又明亮起來。
喬明山就站在防空洞入口處，他腳邊已經散落着好幾個煙頭。
宋格走過去。
遠遠看去，金雲鎮已經徹底被火海吞沒，滾滾濃煙遮天蔽日，然而天上還有燃燒着的隕石不斷墜落，砸在鎮上、遠處，視線所及的任何一個地方，點燃一簇又一簇大火。
“謝謝。”喬明山的聲音很沙啞，他丢下已經抽完幾乎要燒到手指的煙頭，擡腳碾滅，又拿出一支煙咬住，打火機點燃。
喬明山吸了一口，啞聲說：“如果不是你們，我們現在已經死了。”
宋格沒跟他說客氣話，只問：“有幾輛車沒跟上來？”
“三輛。”喬明山回答的時候語氣似乎很平靜，但這兩個字落下，拿着香煙的手卻再喂不到嘴裏去。
他擡手壓了下眼睛，片刻後整個人蹲下來，喉間的聲音哽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宋格不覺得喬明山是在矯情或者假把式，三輛車，車上每一個人都是他們一個一個城市裏搜救出來的，他們本來要把這些人送到國家的安全基地裏。
他肯定在自責。
宋格沒出聲安慰，只是沉默地看着遠處，隕石不斷墜落，天上的白光點也沒少去，不知道這火球要下多久，這個防空洞能不能支撐住都還是個問題。
他們沒時間哀悼那些不幸遇難的人。
宋格說：“防空洞的大門關上吧，這火不知道下多久，濃煙進來也夠嗆。”
喬明山當然也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他們能不能撐過這場天災都還只是個未知數。
喬明山說：“好。”
宋格和喬明山兩人在入口處關石門。
向衛軍卻在處理完防空洞那些腐屍和枯骨後，看見童香钰落了單。他左右看看，并沒看到和她一起的同伴，于是走過去關心地問：“你還好嗎？”
童香钰點點頭。
向衛軍：“有沒有受傷？”
童香钰搖搖頭。
向衛軍說：“去那邊坐着吧，那邊床鋪已經收拾出來了，而且燈光也亮，你這個竹床又冷又硬。”
童香钰：“不了，我等宋格。”
“她去哪裏了？”
“去防空洞的洞口看情況。”
向衛軍回頭看防空洞黑黢黢的甬道，說：“今晚多虧了你們兩個，要不是你們，我們已經沒命了。謝謝。”
童香钰低聲說：“要謝就謝宋格吧，是她發現的，也是她開車去叫你們。”
向衛軍就是想要找個正當理由謝謝童香钰，“哪這個防空洞也是你發現的啊，沒這個洞，我們還是得死。”
童香钰說：“現在也還不一定能活。”
這個畢竟只是用來抵禦空襲的，而且還是幾十年前革命時修建的，當時的炮火威力哪裏比得上今晚這樣可怕的天災。
向衛軍：“不會吧？”
童香钰看他一眼，“怎麽不會，這種情況，說世界末日，地球馬上要毀滅我都相信。”
“這可不是你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文化人該說的話啊。”向衛軍笑笑在她邊上坐下，說：“我瞅着就還能活很久。”
童香钰于是幹脆不跟他說話了。
向衛軍坐了一會兒，沒找到能唠的話題，摸摸鼻子，起身去整理出來的物資中拿了瓶飲料，又拿了一個面包，對着光抽了抽，面包沒壞。
向衛軍把水和面包給童香钰。
童香钰沉默片刻，到底是伸手接過，“謝謝。”
向衛軍見她又願意跟自己說話了，剛準備坐下來再說幾句，就聽見周波叫他了，他只能高聲應一聲，然後跟童香钰說了一聲，接着就立刻過去了。
宋格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向衛軍離開。
宋格問童香钰：“他來糾纏你？”
童香钰搖頭，她不會黑白颠倒，特別是在知道宋格對“警察”這職業有深厚的個人情感和濾鏡後，她更不會随意抹黑，把手裏飲料和面包給宋格看，“他來給我送吃的。”
宋格拿起飲料和面包看保質期。
童香钰知道她看什麽，說：“看也沒用，又不知道現在幾號。”
“怎麽不知道。”宋格擡手看了眼腕表，“今天十二月二十三日。”
童香钰驚訝，“都冬天了？”
宋格：“當然，距離怪物病毒爆發都已經過去四個月了。”
童香钰喃喃：“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而且這種天氣完全沒感覺到是冬天。”
“冬夏秋冬不管哪個天，都沒有一天二十個小時大太陽。”宋格擰開飲料瓶的蓋子又旋回去，和面包一起還給童香钰，“較真那些幹什麽。”
童香钰撇撇嘴，心想我才沒有較真呢，我剛剛還說末日來了。
但下一刻，童香钰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問宋格：“你剛剛說幾號了，十二月二十三？”
“嗯。怎麽了？”
“那明天是我的生日！”
宋格意外，“這麽巧？”
童香钰卻沒理會巧不巧，明亮的杏眸已經瞬間黯然下來，低聲說：“去年過生日的時候，還請了很多好朋友來家裏……”現在，別說過生日，那些朋友或許已經全部陰陽兩隔。
宋格看童香钰神色低落，又看了眼手表。
秒針滴答滴答，帶動分針走了一格，又一格。
突然，宋格拆了面包的包裝袋，重新給童香钰。
童香钰愣了下，雙手捧着面包，一頭霧水看着宋格說：“幹嘛呀宋格，我現在不餓，不想吃。”
“零點了。”宋格：“已經二十四號。”
說着，宋格點燃打火機，将那小火苗舉到童香钰面前，“生日快樂。許個願望吧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