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此時,臺上激烈的辯經逐漸變為平緩,兩位大師都露出了會心一笑。最後永明寺方丈大師忽然說道:“本次佛前辯經,高僧帶來兩份天竺的禮物,要贈與現場兩位與佛法有緣的人。”
底下的人頓時沸騰了。
天竺高僧帶來的禮物,不知道會是哪兩位有緣人?
天竺高僧面帶微笑,擡手一指——
衆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站在禮部官員一起的林楠績。
禮部幾位官員也羨慕嫉妒恨得看着他:“林大人,真是幸運啊。”
早知道剛才他們就認真點不走神了。
林楠績驚呆了,不敢置信地擡手指了指自己。
“我?”
天竺高僧微笑點頭。
林楠績只好在萬衆矚目中走到臺上。
永明寺方丈又問高僧:“還有一位,不知道是誰?”
高僧又擡手一指。
被高僧指到地方,衆人自動分開一條道,李承禩鶴立雞群般站在空出來的地面,目光從四面八方看過來,看得人無所遁形,彷如裸奔。
一瞬間,李承禩有種底褲都被人看穿的感覺。
什……什麽意思?
這哪門子的天竺高僧?
他要奪取皇位的人,哪裏看出來他與佛法有緣!
而且,衆目睽睽之下,李承銑穩坐高位,若他暴露……
李承禩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心中稍安。
這麽多年未見,他易容成這副模樣,沒人認的出。
只是所有人目光都看過來,李承禩還是感到有些異樣,但也只能硬着頭皮走到臺上。
林楠績也好奇了:“為什麽我是有緣人?”
天竺高僧笑着說了一句聽不懂的梵語。
身邊的人解釋道:“方才日頭猛烈,所有人都在設法躲避陽光,只有二位不受影響,沉浸在佛法之中,自然是有緣人。”
林楠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謝高僧。”
李承禩臉色鐵青,印堂發黑,平靜的面容下隐藏着癫狂。
林楠績有毒吧!
永明寺方丈和藹道:“這位林大人我是認識的,不知道這位施主如何稱呼?”
林楠績也看着李承禩:“巧了,這位是我鄰居,剛搬來的,上次忘記讨教稱呼,在下姓林,林楠績。”
李承禩皮笑肉不笑:“在下……李四。”
“李四?”方丈一驚,“哪個李啊?”
林楠績也雙目疑惑地看着他:【皇宮裏的那個李?】
李承禩臉上的人皮面具都僵硬了:“黎,黎明的黎,排行第四的四。黎四。”
林楠績忽然又想到:【也不是,李雖然是皇家姓氏,但畢竟是大姓,百姓姓李也十分常見。】
李承禩面容險些扭曲。
你有病吧,現在才說!
林楠績和方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真是個好名字。”
李承禩:……
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這是個好名字了?
天竺高僧面容慈祥地拿出禮物,是兩本天竺古本的《金剛經》。
他将兩本經文分別送給林楠績和李承禩,又雙手合十,對李承禩嗚哩哇啦說了一頓。身旁的人解釋道:“高僧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高臺之上,李承銑的目光落在黎四身上,原來這就是林楠績新搬來的鄰居,确實是久病之相。
他對着黎四,忽然開口道:“能從上萬人中被挑出,便是佛法的有緣人。”
林楠績暗自點頭:【說不定是高僧的意思是,少一些煩惱,看破塵世間的虛妄,病情就能好起來呢?】
禮部侍郎見這個黎四站在原地不動,不由催促:“還愣着幹什麽呢,趕緊謝謝高僧啊!”
能受高僧的禮物,還被當場用言語指點,這可是在場所有人夢寐以求的!
難道這個黎四太過歡喜,竟然許久回不了神?
被李承銑隔空點評,又被李承銑手下的人粗魯催促,李承禩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
然而衆目睽睽之下,無數雙眼睛盯着,李承禩只能恭恭敬敬地接過經文:“多謝高僧贈經。”
轉過身下臺時,整個面容都在扭曲。
眼角餘光陰森地看向李承銑的方向。
今日的奇恥大辱,來日他必定千倍百倍地還給李承銑!
林楠績覺得這個黎四的反應很是奇怪。
【怎麽回事,怎麽感覺臉頰在抽搐?】
【難道病得已經影響面部表情了?】
【好可憐啊!】
李承禩聽到這幾句話,更加氣惱,走下臺階的時候落腳不穩,直接一個踉跄,摔成了狗吃屎。
李承禩:……
林楠績:……
在場高僧和禮部官員:……
啊不是,剛剛被高僧開過光,這就摔了?
天竺高僧臉上慈祥的笑容都垮了,有些無措地看着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李承禩,雙手合十,口中默念:“阿彌陀佛。”
在場僧彌見狀,全部跟着雙手合十,全場響起低沉的祝禱:“阿彌陀佛——”
李承禩身子骨本來就虛弱,這下摔得狠了,又看見所有人瞧着他,目光中飽含憐憫和悲戚。
一瞬間怒從心中來,竟然生生憋紅了眼眶!
李承銑正喝着茶,直接一口噴了出來,掩唇低咳。
這人,也太慘了些。
林楠績和周圍的人連忙上前攙扶。
林楠績架着胳膊把黎四扶起來的時候,感覺他渾身顫抖,整個人都快要碎掉了。林楠績頓時心生同情:【黎兄這下得摔壞了吧?好慘啊,病還沒治呢,先摔了個狗啃泥。】
【黎兄看着像是個要面子的,這大庭廣衆之下,好社死啊。】
李承禩:……
“哎哎哎,扶着點,又要摔了。”
“怎麽還翻白眼了,快快快,快擡下去!”
林楠績不放心地跟着,一路将黎四護出出人群,看他臉色還是很差,不由道:“黎兄,我讓車夫送你回府吧,趕緊再請大夫看看。”
李承禩揮開林楠績的手,氣得嘴唇發抖:“不,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便是。”
林楠績更加不忍:【果然,黎兄一定是感覺顏面損毀。】
林楠績不敢讓他自己回去:“黎兄,你可千萬不能諱疾忌醫啊,剛才一跤,萬一傷筋動骨可就不好了。”
李承禩極力忍耐着,否則真想現在就翻臉:“多謝林兄關心,我知曉了。”
李承禩強忍腳踝的疼痛,往前走去,誰知道剛走出一步,就劇痛難忍,差點又摔一跤。
“還是坐我的馬車回去吧,路上也能少折騰些。”林楠績連忙叫來自家車夫,連哄帶推地讓人上了車,沒注意到李承禩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林楠績自覺做了一樁好事,歡歡喜喜地折回去找李承銑。
李承銑正在永明寺的後山等他,林楠績一到後山的亭子裏,就看見李承銑高大的背影。
“皇上?”
聽見林楠績的動靜,李承銑慢慢轉過身來,輕輕地冷哼了一聲:“對別人倒是上心。”
林楠績看着他滿是不高興的臉色,笑嘻嘻道:“吃醋了?”
李承銑抱着胳膊:“你對一個陌生鄰居這麽好心,萬一他不是好人呢?”
林楠績眨了眨眼:“确實不像好人。”
李承銑:……
李承銑沒好氣道:“那你還要送他。”
林楠績:“可他瞧着病入膏肓,又是鄰居,總不好視若不見的。再說,我讓李叔注意這人了,若有異動一定會露出破綻。”
李承銑還是不放心:“我再派兩個暗衛過去。”
林楠績并不推辭:“也好。”
***
李承禩坐着林府的馬車回到小宅子,又被車夫熱情地背進府邸,整個人生無可戀。
侍從一看李承禩傷成了這幅模樣,頭發都亂了,大吃一驚:“公子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
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卻一副慘狀。
李承禩嘴唇發白:“快去……拿藥來。”
侍從連忙從匣子裏取出藥丸,服侍李承禩吃下。
不多時,李岱就将大夫尋來,李承禩并未讓他診脈,只看了看腿,發現腳踝已經腫起很高。
大夫是個老江湖,一看便知腳崴了,抓着李承禩的腳動了動。
一瞬間,鑽心的疼痛傳來,李承禩雙手死死扣住椅子,臉上神情扭曲,五官亂飛:“疼!”
大夫點點頭:“疼就對了,你這腳,崴得不輕,還好沒逞強走回來。你這年紀輕輕的,怎麽骨頭這麽脆。”
李承禩臉色慘白,躺在床上,身心都受到了重創,一句話都不想說。
大夫給塗了塗藥:“好好養個五六天,應當就無大礙了。”
大夫走後,侍從問李承禩:“主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弄成這幅模樣?”
李承禩神情陰鸷,語調陰冷:“被林楠績擺了一道。”
侍從:“啊?林楠績,他瞧着也不像個有城府的聰明人啊?”
李承禩冷笑一聲:“那是你被他的表象欺騙了。”
李承禩服了藥以後,終于感覺好了一些,躺在床上,忽然感覺不對勁。
“怎麽聞着那麽臭?”
侍從:“屬下也覺得臭。”
李承禩:“那還不去找!”
找了半天,侍從終于找到那處臭味的來源,竟然是在李承禩的後窗底下,挖出來兩只只剩一半的魚,四只慘白的魚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人,看得侍從渾身發毛。
“主上,找到了!”
李承禩推窗一看,直接被熏得臉色慘白,狠狠咳嗽了幾聲方才壓下去。
“這什麽東西?”
“看着……像是被吃了一半的魚,像是野貓埋的。诶!好像是林府的貓,昨天還聽林府的李管家說,收養的貓總是偷魚吃呢。”
李承禩臉色發青,氣得渾身顫抖:
“虎落平陽被犬欺!”
“林楠績,你簡直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