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仍是无色的场景,黑白的树木,毫无血色的行人,满世界的色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沈听肆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他独自走在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仿佛在和整个世界对抗。
    “听说他杀了他弟弟。”是谁在窃窃私语?深渊里没有阳光。
    第32章 一朝一夕
    身旁的人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因此羡安也一整夜都没有睡去。偏偏睡得不踏实的人又仿佛睡得很沉,一时半刻像是无法苏醒,梦里究竟多么痛苦,才会让他睡得一床棉被皆潮湿不已?
    可即使如此,羡安依旧没叫醒梦里的人。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
    很快天慢慢亮了,沈听肆猛然睁开双眼,他大口喘息着。
    羡安被他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仿佛溺水良久的人突然用力呼吸,只见他瞪着双眼,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呼吸声急促,高频而剧烈的换气声反常得有些恐怖,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他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咽喉。
    羡安连忙抓住他的手,“沈明公!”
    沈听肆此刻却力大无穷,他似乎完全听不见声音,甩开了羡安的手,痛苦挣扎着,呼吸却是无效居多,倒抽的气无法顺利进入肺脏,越呼吸氧气越少,他浑身抽搐,大汗淋漓。
    羡安压根不晓得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才好,他只能再一次扑了过去,骑到了沈听肆身上,用力拉过他两只手,压到了两侧。
    “沈明公!”
    羡安又喊他一次,这次那涣散的瞳仁望了过来,在羡安脸上仓皇打量,手上的力气慢慢变小了,羡安抓了棉被塞进了沈听肆嘴里。
    口腔被堵上了,鼻子被迫吸气,羡安轻轻推开他额上的湿发,沈听肆还在打量他,良久良久,胸口的起伏缓了下来,那双眼终于完美的对上了羡安的,沈听肆一把扯开了嘴里的被褥,坐起身用力抱住了羡安。
    “……沈明公?”
    他的身体都还在颤抖,拥抱却很坚定,这世界这么的大,让他害怕的事情那般的多,羡安想为他挡掉所有危险,也想让他再也无惧。
    “羡安……羡、羡安?”
    “嗯。我在这里。”
    “我以为你走了。”他的声音很小,在耳边却很热,身上的衣服用力拧紧也许都能挤出水。
    “我能去哪?我们起来洗个澡好吗?你流太多汗了。”
    沈听肆摇摇头,“我看看你。”
    他盯着羡安,想把他看进眼底一般的看着,指尖沿着羡安脸上的轮廓慢慢的移动,就怕忘了一般,一点一点轻轻的抚摸。
    “你作恶梦了?”羡安问道。
    “嗯。”
    “关于什么?”
    “失去。什么都没有。”他轻叹,“我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跟歉疚。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在睡觉?”
    羡安没听懂,拉着他的手,“你会感冒的。”
    “我梦到你走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羡安笑了,“我能去哪呢沈明公。我只有现在了。”
    “你不向往吗?回到过去,在那一刻,御前侍卫拿刀架着你脖子的那一瞬,你回去,反杀了他。劫下马车,杀死了你的父皇。一剑穿心。”
    羡安思考片刻,摇摇头,“我不向往。老实说我当时只能那么做,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跟着他叛变的文武官,民间起义加入的民兵,手下的士兵,边疆的战士……为了这个事加入的人太多了,全部都期盼羡安能给出一个答案,成或败,生或死。但他不曾扪心自问,夜深人静时不曾质问自己,他到底敢不敢?却只能敢,但深处,内心深处很害怕。
    “沈明公,我不是那么勇敢的。我很害怕我无法杀死父皇,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怕后悔。偶尔求之若狂的东西得到了以后反而会后悔,哪怕是我杀了人也一样会感觉恐惧,我既害怕夜里难眠,又害怕结果其实并不是我觉得的那么美好。”
    怕掀开马车帘幕的那一刻,看着父皇苍老、恐惧却依旧执拗带着威严的脸,他是否会突然反悔这一切?他不怕身死,却惶恐心亡、志灭。
    “但沈明公。我知道逃避没有用,我也知道害怕没有用。”
    沈听肆看着他,窗外过分明媚的阳光钻开了厚重窗帘打在了羡安脸上,而他丝毫未避,就让那金黄色的狭长方块恣意地铺盖半张脸,烧的他的眼眸如此滚烫炙热,他金黄得仿佛从天而降,是镀金的佛,是渡谁的羡安,让人心安。沈听肆叹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起来,原来深渊里仍有阳光。深渊里的光,不过一吋便破开了不见五指的漆黑,照亮了整个世界。
    “是吧?逃避是最无用的挣扎。”沈听肆自嘲笑道,“可我经常逃避,像你说的,当只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