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功力,不可能是出自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之手。
然而,她点了点头,说:
“是我画的。”
“画里的人都很美。”
“而且还很年轻。年轻总是美好的。”她看我的方式,好像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我伤感地同意了她的看法。
“喔,是的。”
我有问她:
“那些都是你的客人?”
她的眼睛在观察我,回答说:
“是的,我都是应他们的要求画的。你想我替你画一张吗?”
我黯然说。
“我没那么年轻。”
她在桌上拿起一根画笔,说:
“那要看我怎么画,那些人本来也没那么年轻。”
“是你把他们画年轻了?那就不是本人了吧?”我摇摇头说。
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没有把他们画年轻,是他们变成我所画的那个样子。”
一瞬间,我惊住了。我似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坐下。”她看了一眼那张红丝绒扶手椅,吩咐我说。
信生,我做了一个抉择。
我毫不犹豫地坐到那张椅子里去。我并没有被迷感,我是自愿的。
我想变年轻,那样的话,我们再见的一天,或许有一丝机会,你会爱上我。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你很漂亮。”她说。“要是年轻一点,你会比现在更漂亮。”
在那个画室里,时间仿佛是不存在的。
我不记得我到底在那儿待了多久。我想起跟你们识的那天,匆匆在你的书架上抓起来的那本《格留的画像》。故事的主角格雷俊美无比,画家把他的样子画在一张画布上。从此以后,画像会衰老,格雷却永远年轻。直到一天,格雷用把刀毁了那张画像,画像里那个又老又丑的男子重又变回年轻美丽,格雷却老朽不堪,死在自己的刀下。
我突然明白了命运那深沉的伏笔。
那一天,我为什么刚好会拿起那本书?
早在二十年前,我已经注定是你的,只是我也必须苦等二十年。
22
“行了。”玫瑰夫人搁下手里的画笔说。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把脚步娜到那张画前面。
画中的女人就是你后来见到的我。
“现在回去吧,西西。”玫瑰夫人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她是怎么知道我叫西西的?我从没有向她透路过。
她脸露一丝诡异的微笑,说:
“这张画留在这儿吧,你总有一天会回夹。”
我满腔疑惑地走出那个飘着玫瑰花香的画室。走到门口时,我猛然回头,玫瑰夫人仍然站在那儿看着我。像那个佝偻驼背的老人那样,突然飘走了。
“这些是什么花?”我看了看满室的玫瑰,问她。
她的眼晴发出一道魔幻似的光芒,告诉我:
“你不知道吗?他们有个很美丽的名字——昨日。”
我从画廊出来,看看手表。我进去的时候,约莫是晚上十点半钟。然而,我出来合的时候,手表的指针仍旧停留在十点半钟,日子并没有改变,时间似乎不曾流逝。
23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我脸上什么变化也没有,我开始怀疑,那是个恶作剧。
我不禁责备自己的愚昧,我竟然相信那么不可能的事。
然而,到了第三天,我的身体渐渐起了变化。我的皮肤好像一天比一天变得光滑,我头项那几根白发消失了,眼睛周围的小皱纹也不见了。
就连我身边那个男人也察觉到我的变化。
一天,他对我说:
“你这几天好像变得容光焕发啊!那便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你这大半年来都很少笑。”
我的乳房又回复几年前那种尖挺,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黑亮,我的脸色也不再苍白。
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人都变轻盈了我走到浴室,在镜子中看到一张熟悉却久远了的青春脸庞。
我依稀记得,那是二十岁的我。
我变成那张画里的人了。
我留下一封信给他,带着我的东西离开。
我在信里跟他道歉,告诉他,我想要过另一种生活,感谢他给我的一切。
我搬到另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买过一堆新的衣服,那些衣服全都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拥有的青春的本钱去穿,却买不起的。
我等待这跟你重逢的日子。
四月底的那一天,我终于回到这里,回到我二十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回到我十七岁那年痴痴地守着的那扇窗户。
以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24
一连许多天,我站在你贝露道的公寓外面,希望会遇到你。
第一天,我来早了。你还没回来。
我抬头仰望你的窗子,回忆又再一遍袭上心头,你终究是我的归乡,不管走得多远,我的心从没离开过。
那天,我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始终没等到你回来。
第二天,我来晚了,你早已经回家。
我满怀思念抬头看向你的窗户,屋里亮着灯,那幽微的灯光就跟二十年前一样,从未消逝。
我等了一晚,你都没出去。
你有好几天足不出户了。
那是你最失意的一段日子。你本来是一幢摩天大楼的建筑师,由于你坚持不肯修改大楼顶部的设计, 那幢大楼的主人竟然临阵把你换掉。以你骄傲的个性,你怎受得了这种羞辱?
那几个晚上,我在楼下一直待到你屋里的灯熄灭了才回去。
不管你得意或失意,我都渴望陪在你身边。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你了。
那天傍晚,我正仰头望着你的窗子。这时,我看到你走下楼梯,我心弦一颤,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看见你,我的目光抚过你的脸庞。岁月多么厚待你啊?你还是我的青春梦里人,一点都没变,还是像我第一天见你那么英俊潇洒,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成熟。这反使你更好看。
你的眼睛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情不自禁地凝视着我。
你还是你,始终被轻漂亮的女孩子吸引。
我走向你,投给你一个微笑,假装困惑地问你:
“先生,请问这里是不是贝露道七号?”
有一刻,你的目光带着些许疑惑,好像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却又记不起是谁。
你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认出我来。
纵使你记得二十年前那个被你拒绝的少女,你也不可能认为是我。因为,过了二十年,我竟然没长岁数。
“对,这几是七号。”你温柔地回答我。你总是用你多情的目光迷惑女孩子。
我把预先准备好的字条拿出来给你看。
上面写着“贝露道七号七楼B室”
“那就奇怪了。”
我说。“我找不到七楼”
你又送给我一个温存的微笑,告诉我: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这里只有六层楼高,从来就没有七楼。”
我咧嘴笑了:
“二十年前,我才刚出生。”
你脸露腼腆。我还是头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对,我很老很老了!有九十岁。”你自嘲说。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抱歉地笑笑。“也许是地址写错了,算了吧,谢谢你。”
我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想要拦一辆计程车离开。
我心里祈祷着:
“留住我吧!留住我吧!”
“你去哪里?”你问我。
我回过头来,讶然望着你
“我正好要开车,我送你吧。”
你还是那么会勾引女孩子,由始至终都恋幕青春少女。
我在车上告诉你,我是从英国回来的。那个地址是我爸爸给我的,他要我来探望一位他住在这里的旧朋友。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你问。
“是啊,刚刚跟男朋友分手了,想一个人散散心。这人太爱管束我,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