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心眼好坏,成心想看学生出丑啊?”欧天姿娇嗔,将手中剥好的橙塞到秦方嘴里。一旁的师母看着这一幕,笑呵呵地说:“你们师生先聊,我去买点东西。”
    “好啊。”等师母走后,欧天姿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了下去。
    秦方看着她,柔声说:“怎么了?官司赢了,应该高兴啊。”
    欧天姿垂着头,局促地笑着说:“是啊,是很高兴,所以第一个就来告诉你。”
    秦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很以你而自豪。”
    欧天姿抿紧唇角,犹豫半天,还是将头枕到了他的被上,缓缓说道:“答应我,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步步地走着你曾经走过的路,走得很好……”
    秦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傻瓜,我不会有事的,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他停了一下,换上轻松的语气说:“而且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呢,这场官司即使是我去打,也未必比你做得更好。你很出色!”
    “也很招人厌吧?他们都在背后叫我毒菊花。”欧天姿苦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别人的话不用理会……什么故事?”
    “有个村子里有两兄弟,村口是条河,村民们想要去其他地方,都要绕很大的圈子。于是哥哥决定建一座桥,有了桥后,村民们就不必再绕远路了。可是那么宽的河,要建一座桥,对村落的财力人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哥哥不气馁,每天上山砍树准备木料。而弟弟呢,则从这条河上看到了商机,他花了一点点钱造了只船,然后以渡人过河收取费用,不久就成了大富翁。”
    秦方摸摸她的头,“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故事?”
    “当初你问我,如果让我选择,我会当哥哥还是当弟弟。”
    “你当时回答说,你选择当弟弟。”
    “是啊,因为我觉得坚持理想太痛苦了,把握时机顺应潮流才是明智之举。”欧天姿露出迷茫之色,低声说:“我也真那么做了,我一直是个很会顺应时势的人对不对?可是……还是觉得不快乐……最初官司赢时,会很高兴,很兴奋,但渐渐地,兴奋的情绪越来越少,越来越麻木,有时候看见委托人喜悦的脸时,都会觉得好奇怪,好像在看一出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电影……”
    “你长大了,天姿。”秦方刚说了这么一句,病房的门开了,秦太太去而复返。
    “咦,天姿,你怎么了?眼圈红红的?”
    欧天姿连忙站起来说:“哦,是啊,刚才眼睛有点痒,就忍不住用手揉了几下……啊,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秦太太挽留说:“一起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回家吃好了。老师再见,师母再见。”欧夭姿几乎是夺门而逃,匆匆跑进电梯,铝合金墙壁上照出她的脸,难掩的慌乱失措。
    很失落,心空荡荡的,像下午人潮散尽的法庭,她看见了寂寞。
    欧天姿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脸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勾唇微微一笑。
    不委屈,她才不委屈。早从童年时代起,她就已经选择好了,永远不学那个愚蠢的哥哥,硬要造桥过河,没成功前就先苦死自己也拖累了大家、她是夹缝求生见风使舵的高手,她把这一套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即使是……秦方,也一样。
    即使是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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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黑,街上车辆稀少,两旁种植着整齐的法国梧桐树,风吹过,沙沙作响。一辆BMW突然超过她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欧天姿正感到惊讶时,事情发生了。
    那辆BMW不受控制地滑出车道,行驶者朝右急拐弯,总算在最后关头抢回一命,车头撞上路旁的一个垃圾箱,停了下来。
    看来情况不算太糟糕。但很奇怪地,那辆车就一直停在了那,再无动静。
    欧天姿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把车倒了回去,BMW的车窗半开着,依稀可见一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难道被撞晕了?她连忙下车,上前拍着那人的肩膀喊道:“喂,先生,你没事吧?醒醒,先生……”
    翻过对方的头,映人眼帘的是张俊秀苍白的脸——毕非焉。
    怎么是他?他这会儿不是应该 PARTY上庆祝无罪释放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车厢里没有酒精的味道,应该不是醉后驾驶。这样子都能撞车,真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欧天姿本来不想理他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被交警或路人发现他,继而被媒体知道后,可能又会有非议,麻烦无穷。算了,就当回好人吧。她俯身为他检查伤口,毕非焉的睫毛轻颤着睁了开来,眼睛雾蒙蒙的,这一刻的他,极孩子气的表情,柔顺得不可思议。
    “你受了点伤,不过还好不严重。我想你不太适合现在出现在医院,所以,让我来开车。”她将他推向旁边的座位,想了想,又回去把自己的车开到路边停好,再重新回到BMW的驾驶座上。
    在她做这一系列事情时,毕非焉一直用恍惚的表情望着她,看样子还没从刚才的昏眩中彻底清醒过来。
    15分钟后,欧天姿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药店,买了消毒药水和棉花等东西。当她开始帮毕非焉上药时,对方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怎么是你?”
    “一直是我。”欧天姿毫不温柔地将他的脸转到自己顺手的位置,干脆利落地处理完伤口。
    毕非焉没有再说什么。
    欧天姿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不会有什么大恙后,才用棉花擦干手上的药水,“觉得好些了吗?可以自己开车回家吗?”
    “我没事。”他抿着唇,微侧着脑袋,声音虽然冷冰冰,但表情却有点忐忑不安。
    欧天姿无所谓地耸耸肩,倒转车头。
    毕非焉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刚才你撞车的地方。”
    “为什么?”
    “我的车在那里。”她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总不会要我走着回去取车吧?”
    乌黑的眼珠变幻不定,最后归于沉寂,毕非焉转过头去。
    一时间车内静静,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一串铃声打破沉闷,毕非焉的手机响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我在外面……你们去就好了,不要管我……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今天不想回家,也不要派人来找我,就这样!”
    啪,手机被摔到后座去了。
    欧天姿从观后镜里看了他几眼,开口道:“伤成这样,我建议你还是回家休息得好。”
    “要你管?”毕非焉吼了一声,然后似乎想到自己不应该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脸上顿时出现了愧疚和尴尬的表情。看着他变脸,欧天姿忽然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在欣赏一个21岁的大人是如何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任性胡闹。”
    毕非焉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说我任性胡闹?”
    欧天姿把观后镜朝他方向推了推,“自己看。”
    毕非焉瞪着镜子,欧天姿继续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反而变得极度震惊和错愕。
    毕非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欧天姿没有回答他,她打开门跑出去,在刚才停车的地方来回转了三圈,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地方,可是,可是,可是——
    她的车却不见了!
    毕非焉从车窗里探出头,好奇地望着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欧天姿抓抓头发,当即拿出手机打电话,“Hellen,帮我打电话给交警问问那边有没有拖车记录……嗯,白色现代伊兰特,在桐叶大道这边……嗯,就在刚刚半小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