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谷雨并没有抓安格琳娜,她是自己跟上来的,也是自己自顾自地跟博士一起道歉的。
    那天的夕阳比战争时是还要红,垂在天边,半个天空都沁满了血色。明明没到傍晚,太阳却像是要着急下班,早早藏了一半身子到火山后面。
    火山的阴影落在巴里亚一种老弱病残上,其实巴里亚现在不太纯,因为奇克斯的留存者也被凯撒做主,纳了进来。他们原是敌人,现下却站在一起,肩靠肩头靠头,互相搀着扶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平静、淡漠,明明百川汇入,却依旧如同死水。可这死水的眼睛,在暗中熠熠生辉。
    阴影分割之后,剩余的是阳光,暖色的炽热洒在博士身上,他知道自己是被强压来的,但仍然一派轻松,动作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谷雨把他揉成一团装起来,给他的衣服添了不少碍事的褶皱。
    安格琳娜站在博士身后,垂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揉搓拉扯。
    整理到最后,博士正了正面具,稍稍欠身,意外地没有纠结,直接开口道:“前段时间,鄙人对贵部落做出的不当行为,在此对各位表示深深地歉意,真的非常抱歉。”
    目中无人,矫揉造作。
    谷雨站在光与暗的边界,闻言根本忍不住,直接屈膝,一个顶腹击肋,“装你大爷!”
    “呃!”博士捂着肚子呻吟,没想到谷雨会突然发难,因为在他看来,他的道歉实在是诚意满满,怎么会让人不满意。
    不待谷雨继续输出,安格琳娜的动作打断了他。
    只见一直低着头当鹌鹑的安格琳娜,抬起脚,深吸一口气,憋着气鼓着腮帮子大步迈出,途中还推了一把碍事的博士,但博士还被谷雨拽着,很遗憾没有推动。
    哐——
    安格琳娜用力地踩到地上,震起细微的尘土在空中飘扬。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随后,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如此循环约摸五次,安格琳娜出声了,她的嗓音颤抖着,一个字能抖出十八道弯,比山歌还能拐弯,“我!”
    很抖,不过很洪亮,洪亮到在这空旷的场地,悠扬了许久,方才停歇。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想闭上眼,闭到一半又陡然睁大,“叫!安格琳娜!”
    我要看着这一切。
    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又是几度张嘴,安格琳娜想细数自己的罪孽,然而在对上对面为首的凯撒的眼睛时,突然词穷了,半晌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说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泪水已经糊满了她的脸。
    她做不到,做不到将伤疤再次揭开,那是她的罪孽,也是他们的苦痛。
    看着安格琳娜,谷雨顿悟了,让博士有一点悔意,无异于天方夜谭,于是谷雨松开了博士,也放弃了武力威胁的方法。
    “博士。”他决定退而求其次,既没有质,那就追量吧。
    即使被打,博士也没有任何服软的迹象,这也证明了谷雨的想法没错。
    “圣手还有赐教?”博士还捂着肚子,脸色因为疼痛有些发白,冷汗从面具与皮肤的交界处流下来。
    他是真的很不服气。
    “不服?”谷雨挑眉,“不服憋着!不知悔改是吧,那就在这!喊上99999遍’对不起,我错了‘!”弹弹衣摆不存在的灰尘,“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如果嗓子不舒服,我可以提供喉药。”
    谷雨微笑着,是博士一贯的伪善得恶心吧啦的笑。
    博士对此倒是无所谓,脸面对他来说不重要,反正背靠愚人众,头上有人好办事,关于区区躯壳,坏了对他来说还是蛮好修理的,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的本体到底是哪个了,谷雨要求本体,他想了想,只出了一个自己出席重要场合最常用的。
    差一遍十万的道歉,博士喊了三天,安格琳娜也站了三天,直到她脱水晕过去,凯撒带走了她。
    反观博士,除了身上有点脏,整个人并没有多少狼狈。
    谷雨没有更多的精力在意他,直接挥挥手让围在博士周围的蒸汽鸟报的记者撤了下来,反复叮嘱要大书特书之后,就没有再管博士,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不过,安格琳娜留了下来,她向众人请求,请求能够参与鲁齐乌斯的葬礼,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就好。
    鲁齐乌斯的葬礼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然而谷雨却在交付尸体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本想让圣手主持的凯撒只好临时上阵,对鲁齐乌斯表示哀悼。
    这注定是一场冷清的送别,巴里亚幸存的人不过二十,其中大半都是老弱妇孺,仅剩的青壮年也伤的伤残的残,奇克斯的人识趣地没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