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极为陌生的语言。
“你或许会听到这段录音,或许不会。毕竟它不像你,它是一个有保质期限的东西。
或许损毁在你踏入星海后的流浪,或许在某个平凡的午后自动播放。
还记得吗?我说的期限。总而言之当它并非由你亲自发现,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当你回忆起这段数据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帕诺斯,我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但不用心急,世界的真实、诞生的秘密,我可以一一回答。
啊……抱歉,虽然这么说,但我毕竟只是一段被记录的数据,我无法回应此刻面对着我的你。
这些问题和回答也只是自以为是的想法吧,也许你从未想过了解它们。
抱歉,仅仅开头我已使用大量假设。因为我无法知晓你的成长,但我必须给予你知晓真相的权利。
这是我,一个父亲,最后的使命。
哈,该从哪里讲起呢?先帮你回忆起故乡吧,尽管它已消亡,并未留给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
在我们的世界,任何一个有知性的生命了解到的第一件事——世界是由三个名为圣人的机器统治。
也许这听上去很荒谬,但是,如果你生活的世界长达数万年都是白天人们从未见过此外的场景,那你也会觉得黑夜无法理解。
我不是强求你认同什么,只是单纯告诉你这件事,这不是重点。
继续说吧。
圣人,或者机械,它们以绝对理性的法律为名,监管世人一切活动,几千年来,人类习以为常。
直到一次判决失误。
三个意志,合理合法合规的流程,完全准确的输入条件,得出的却是个错误的结论。
决策产生的瞬间圣人就意识到了问题,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拦截。
但很可惜,千百年不变的执行流程此刻成了最大的阻碍,他们什么都没拦到。
信息传达,在律法和圣人的决策之间,负责执行的处刑者们——当然,他们是人类——选择了后者。
圣人们自诞生以来,第一次产生如此巨大的失误,也将第一次承担理性判断错误的后果。
这是人类质疑圣人的开始?还是圣人有意造成的失误?
也许你会产生一些我难以想象的想法,比如政治、比如阴谋。
我为你植入了这些无聊的东西。
但是帕诺斯,在我们的世界,圣人是最接近法则的存在,它的失误也意味着,世界开始滑向另一端了。
后面三十年,大地震、海啸、飓风、旱涝、虫灾,世界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巨变。
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那仅仅是阴谋而非世界的溃烂。
圣人那时已经很少决策了。
我们躲在雪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思考着拯救。
不过哪种,都像是浮于湖泊中的虫蚁偶然抓到从树上落下的新鲜枝叶,短暂的希望,继而绝望。
抱歉,我有些难以描述那种感觉。
其实我直接说我们生活的是一个即将死亡的世界就可以了。但我自作主张,反正也算遗言,这段就不删了。
那么继续。
你的诞生。
圣人们从失误开始预见了危机,强制且秘密保护了一批科学家,告知预言,希望他们能找到办法。
不过在筛选人这方面他显然缺乏独到的眼光,毕竟就连我这样毫无思想的蠢蛋都被纳入其中。
天灾伊始,出于安全考虑,圣人向普通民众隐瞒了真实。
就像我说的,他们缺乏独到的眼光。
第二次大地震结束,我的好友,天才的梅,一个被主流批判的离经叛道者主动找上了圣人。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最开始没有选择梅,或者他们只会选择最安全的做法,而主流意味着安全。
“如果是规则上的溃败,现行一切实验无异于尸体的防腐。你们必须改变策略,法则的化身无法做出正确决策我们就换一个,换个代言。”梅这么告诉三个圣人。
换个代言,也可以说她要圣人们死亡。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对圣人们的挑衅。出乎意料的是圣人记下了这些话,最终主动实施了计划。
我之前说,他们最接近法则,圣人们不私心,尽心竭力维系智慧生命的存续。
也许是灾难愈演愈烈无计可施,也许圣人自知放弃了思考方式。
于是,这个想法最后变成一个成型的计划,有了自己的名字,就是最后的神圣计划。
可惜的是,梅并未活到那时,而是死在极端分子手里,所以这项计划交到了我的手上。
那时我的想法是,我担负着全人类的希望。
你知道吗?帕诺斯。
神圣计划最开始的代号是触碰光明,而在我们世界最古老的语言中,你名字的含义就是光明。
这是梅为你挑的名字,我……抱歉,我不是个合格的研究者,我从来不能抛去感情对待我的造物。
三千个日夜,四百七十二个个体的死亡,只有你活了下来,我亲手创造了神明。
请理解我的激动。
帕诺斯,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
所有人,几乎所有被天灾折磨不见天日的人都想立刻让你上去,从这个铁皮牢笼,带给世界生的希望。
但我,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死于实验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个体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我已经疯了,医生也这么说。
我不想让你上去。
其实大家都清楚世界已经完蛋,如今看到的外界不过是圣人力量构造出的可以安慰的假象,你诞生的太晚,只是万一、他们在想万一会成功呢。
在这个基地里,时间停止了流动,生命形态被定格,已经超过七十年没有新生命诞生了。
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我如今多少岁。
永生某种时候对短生种才是折磨。
本源被外物质攫取,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根据验算,就是实验成功,这个世界也将因消耗过度而无法再次诞生生命。
我们……我们恐怕离开基地里圣人的力量就会瞬间死去。
这样的胜利,是胜利吗?我不知道。
上一次投票结果,三分之二的人放弃了梅的最终构想。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这个比例会不会随着时间减少,但你会有选择的权利。
我和一些人希望你活下去,总好过牺牲一切拯救这个完全不可能的世界。
在录音之前,圣人们已将自身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你的身上了。
你是特别的,帕诺斯,他们说你匮乏情感没有达到完美预期。但我不这么认为,总有一天,有人会看到你那颗跳动的心。
血液温热、跳动有力,我们尽我们所能,保证你拥有着独立思维与崇高的自由意志,和一切生命没什么两样。
世界很危险,我们依靠圣人而活。或许在我之后不久的某日,那三个巨大的机械生命会选择带所有人一起消亡。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知道,你曾是整个世界的期许,你拥有拯救一个世界的力量,你的创造者们希望你能走过、见识他们不曾见到,或者已经遗忘的风景。
但你是自由的,你永远有选择的权利。
不必怀恋你的故乡,也无需回忆起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最后出现在你的生活。
……我希望你现在过着的,可以称为生活。
就说这么多吧,这东西怎么关来着……找到了。
那么,别了,我的孩子。”
世界树中一派沉寂。嘈杂的电子音甚至掀不起一道能量的波澜。
“播放完毕,数据、据……滋啦……清除中,哔……清……理完毕。编号001段录音,资料、已销毁。”
第116章 番外:常识性问题
很久以前有人问我,海是什么颜色?
几百年前这还是一个归于常识范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