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半空中站在,定了定眸子:“久违了。我的,老友。”
风声一寂,话音砸下一片空白,凝滞到失语的氛围中,他却蓦然轻笑:“是了。本是契约之分,你我本无需叙旧。”
云舒感觉他的目光长久的停在自己身上,挑起视线与他对撞。
似交撞很久,也似只一瞬间。
空中那人鎏金色瞳孔一暗,他轻轻提唇:“天外来客?”
浓稠黏腻的诡异背后,那人身上依稀藏着星空与月光的味道。
那是穿越万千世界,星辉拓下的刻印。
云舒心下诧异,唇角拓出一层薄笑:“你不也一样是旅客?又为何贸然插手他地?”
万界有道,若是过分干涉其他世界,道法会降下天罚。这是世界通识,旅者不可能不知晓。
而眼前之人……
云舒视线一深,瞳孔剔透一瞬,转而散漫移开。
分明如青松峻拔的身躯,骨髓里却缚满了暗红的血线。
像是加罪于身的枷锁,晦涩的密文如锁链般攒在他骨头上,不祥的血孽之气压满了他的血肉。
偏又矛盾的是,一团污秽包裹中,功德金光灿烂耀眼。仿佛一朵于晦暗处,开至极盛的花。
云舒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怂了怂肩:“罢了,我可没有插手的打算。”
金发男子眉梢的笑意没变,灿色瞳孔忽然转深,像是氲浓了的琥珀光。
哦豁。
明白了,她不犯人,人却想来锤她。
只是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除了……
混元灭杀阵。
果然,清冷疏淡的声音划过耳侧,潜着一丝冷笑:“外来客,我可以为你单独辟开回归故乡的通道。前提是,你肩膀上的小玩意儿和我交换。”
云舒淡笑,直接道:“来战。”
“哦?”金发男子悬空俯视。
夜风掀起他耳畔的发丝,连带着瞳孔都冷透了,“你身上并无能量波动,想来送死?”
云舒懒得搭腔。
背上的终末神弓滑到手面,转身还给小孩,又问他:“多余的花,还有么?”
那朵炸掉污染的米白小花。在扔出的那刻,她便找到了新的使用方法。
温迪定定的看她一眼,仿佛明白她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后,点头:“小心。”
话落,米白色的小花蓦然落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云舒捏住,手面绷紧,反手压入丹田里。
接着,潮湿的爆炸声团团刺开。
钝疼感沿着她的脊骨缓缓蔓延,她垂眸,感受到丹田碎片抖开锋利的尖刺。
模糊的血肉被刺破,无数粒碎片压合在一起,合拢又爆开。
像宇宙诞生初始,能量不断地轰出、对撞。
云舒丹田里也仿佛藏着一座微缩宇宙,爆裂般的能量几乎将她撕裂。
灵力在碰撞撕扯间,终于填满她空荡的丹田。
她闷哼一声,苍薄的唇抿紧,屈臂一抬,一支古朴的长枪横空挑出——
银枪红缨,尾端云纹攒刻,其上苍龙盘绕,瑞凤浅鸣。云舒足间轻点,长枪便挑破粘稠的红线,掼向金发男子所在的位置。
“渊上,去。”
一声冷淡的命令,鸟嘴人身,红甲长袍的怪物挡在云舒眼前。
她长眉挑起,随手一挥,这怪物便似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砸入地底。
“他不行,你得亲自来。”云舒面上覆着笑意,内里却翻沸如煎。
庞大的灵力不断地打碎她,重组她,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束缚住。
云舒眉宇未变,随手起了个结界:“来战。”
金发男子冷哼一声,修长白皙的指随手点在空中,随空破开虚空。
仅一折缝隙,便可窥见里间可怖的模样。
不知名的神像被逆位倒吊,鲜血糊在神像空白的眼里,暗色诡线翻涌如潮。
其下是一片刀山,寒光凛冽,铁刺如棘,冷锋挂着尚未凝固的血液。
男子薄金色的瞳孔一暗,那些细密的红色触须便从虚空中涌出。
诡异的盾牌,上架长弓,盾牌四面环绕,严密匝在男子身侧。
云舒:……
明白了。
这人看出她的情况,打算和她打消耗战。
体内白色的小花仍在绵密的炸着,能量斥在丹田里,云舒提抢,浩瀚的灵力灌入长枪中,砰——
一阵烟尘蔓延,哔啵碎裂的牙酸声后,鲜红的盾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金发男子指尖轻指,如潮的虚空中,束缚在逆位神像的红线疯狂抽出。
云舒寒眸凛冽,不顾身上罡风刮裂般的疼,屈指一抬。
“去。”
只见淡金色的结界一颤,朔朔寒枪穿在空气中,横分成无数支小枪。
似寒星,似尖月,青雪漫在结界里,每一粒都闪着寒光。
云舒割破食指,濡湿的神血按在颈窝中沉睡的诛邪身上,它不适的往里拱了拱。
“起来干活了。猪。”灵力和着鲜血灌了进去,云舒冷淡的嗓音掺着笑,“说不定,能回家了呢。”
黑白光晕忽然一动,接着,高频闪光疯狂的扑朔起来。
它绕着云舒身上流动一圈,随即撞入她身体中。
霎时间,雪光大盛,凛风呜咽,云舒苍白的长发随着雪粒蜿蜒飞舞。
结界里的一场大雪后,青色的人影立在结界中央。
她眉目潜满了寒意,只一抬臂,满天的大雪呼啸朝金发男子扑簌打去。
金发男子神色倏然郑重,他抽出短剑,劈开苍青色的风雪。剑尖一抵,虚空裂口蓦然撕开——
那方被血丝供养的逆位神像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白玉雕琢成的一尊巨大神像,皎白的面庞被鲜血污浊,血泥与诡线割在上头,竟显示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金发男子一动,像是漫天星辰碎裂一般,那尊白玉神像身体里抽出无数条红线。
它们似有人智,搅开风雪,撕裂空气,往几人身上拼命的抽打。
两种极致的力量对撞,结界勉力晃荡几下,如玻璃般碎开。
云舒冷哼一声,挥手又起一方。
于是,整片金色结界中,诡红苍青二色对峙。
细密如红雨的线条,裂如碎锋的雪花疯狂坠落。
云舒身形散在雪中,并不管那些切在皮肤上血线,挑枪只往神像方向掠去。
“壁立千仞。”
是钟离先生的声音,温淡缓慢,在苍茫的大雪中却格外清晰。
她低眼,发现身上罩了片淡金色结界,又听见雪粒送来一声轻笑。
“……风神之诗。”
模糊又轻快的声音,她听不真切,只觉耳畔狂风呼啸,风雪涌向的地方,恰好是那尊神像。
云舒忍着撕裂般的疼意,任身形散入雪中,随风而动。
在风声吹得最猛那刻,一折锋利的枪尖陡然横出。
“啧,麻烦。”金发男子挥剑格挡,又连忙划开虚空,想转移那尊神像。
砰——
冷兵器相撞,叩出清脆又令人骨寒的声音。云舒手中的长枪化作水汽,散在霏霏大雪中。
她眼眸寒光侧过,黑白光在指尖疯狂连闪,在红线刺入她丹田那刻!
黑白冷光汇成的匕首,率先刺入神像脏污的脸颊上。
轰。
脸颊破开,碎玉如雪珠一样,四处散落。
金发男子神色忽然灰败,淡金色的瞳孔漫上濡湿的鲜血。
男子苍白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齿间开阖只吐出两字:“▇▇。”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侧身同漫天的血线一道,没入虚空。
一场闪电战,几乎耗空云舒所有的精力,云舒脸色也同样惨如金纸。
丹田内,米白色的小花绵绵炸着,残存的血线搅得劲气翻涌。
云舒拧着眉,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诛邪重新化作长枪由她支撑着。
她勉力站直,凤目微微眯起,“钟离先生,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换句话说,祂,同你做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