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摊隔个百十来米就有一个,都是村子里的人摆的。十岁的林也蹲在自家摊子边,因为不能去玩,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脸臭得可以,根本也不指望能卖出去什么。
可偏偏一辆看着就很豪气的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后座车窗降下来,一张粉雕玉琢的漂亮小脸露出来,六七岁的小女孩欢快地叫了一声: “frish!”
小林也拧着眉看她一眼,心想什么玩意儿。
他上是的村小,没学过英语。
前排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转头笑看了眼后座的女儿,探头说: “是鲫鱼吗?麻烦装两条。”
小林也“哦”一声,从晒垫下抓了个用过的塑料袋出来,然后二话没说直接伸手从脸盆里抓了两条大个的装进去。鱼水溅起来,他没躲,因为习惯了。车里那个娇气的小姑娘却“哇哇”惊呼。
小林也觉得她真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把鱼从车窗递给男人, “十块。”
男人很有涵养地没嫌弃那旧袋子上都沾满了脏水,直接伸手接过,侧身放在副驾的脚垫上。
他没带钱包,跟小林也说等等,便打开储物盒去找可能的零钞。
小林也顶着日头站在车边,目光炯炯,生怕他一脚油门下去,直接带着鱼跑了。
后座那个小女孩自己解了安全座椅的扣袢,欢天喜地张望着去看前面的鱼,一边看一边咯咯笑,偶尔还转头看林也,像是要和他一道分享快乐般的碎碎念: “frish!
frish!
Little frish!”
小林也被她念得脑瓜疼,嘴巴抿成一条线,根本不搭理她。
男人找了一圈,抱歉地转过脸来,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忘记带钱了。”
小林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且一句废话没有,朝他伸手,意思很明白,把鱼还他。
男人侧身去提脚垫上的塑料袋,里面的鱼一蹦,小女孩又“哇哇”两声,兴奋欢喜得不得了。
男人轻声细语跟她说没带钱,下回再来买好不好。
小女孩两只眼睛迅速鼓起泪包,倒也不撒泼耍混,而是可怜巴巴地又说了一句“外星语”。
男人温柔一笑, “舍得吗?”
小女孩嘟起嘴,看了眼前排的鱼,然后坚定地点头。
小林也等得快不耐烦,听到男人说要拿东西和他换时,差点直接发火。
可小女孩两只两手捧着一把儿童吉他从后排车窗递出来,叽里咕噜一句。
小林听不懂,也没见过这东西,更不可能知道它价值四位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忽然,小女孩肉嘟嘟的小指头拨了下琴弦,一个音符在炙烤午后化作清凉泉落, “啪”的一声滴在了小林也荒芜而干涸的生命里。
他黢黑的眼眸盯着吉他,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一下。
最终,他接过了吉他。
小女孩奶声奶气,终于说了一句他听得懂的“人话”, “哥哥你真好。”然后“啪叽”,软糯糯地亲了他一下。
小林也如遭五雷轰顶,更慌乱的是小女孩的爸爸,他从前排转过身,胳膊一伸把小女孩捞抱过去,教育她不能随便亲别人,特别是男孩子。
那天晚上,邹舒然清点货物,发现少了东西,小林也知道那把吉他对他们家来说是外星来物,于是撒谎,说鱼死了被他扔了。
邹舒然没说什么,林达俊却忍着腰痛从藤椅上撑起上半身来骂他:养你有什么用,鱼都能给看死!
也不跟小伙伴出去瞎胡闹了,等到邹舒然和林达俊不在家时,他就把藏在床底下的吉他拿出来。刚开始根本不知道怎么弹,但就是着迷。
摸索一阵后,居然能把在学校音乐课上听到的调子完整复刻出来,他高兴坏了。
秘密总有被发现的那天,林也五年级放寒假之前,林达俊找工具的时候,意外从床底掏出了这把已经被磨损得半旧的吉他。
林达俊以为是林也偷的,等他放学一回家,什么都不问,立即给了他一耳光。
林也倔强地不吭一声,还是在邹舒然的苦苦劝解下,他才说明原委。
林达俊说他傻,骂他不干正事,音乐?能吃还是能喝?爱好?就你那破烂成绩还好意思有爱好!有时间不如多帮家里干点活……
林达俊就着酒,骂了林也半晚上。
而林也只听进去了一句:就你那破烂成绩还好意思有爱好。
他偏执地认为,只要他成绩优异,就有资格学音乐。于是他开始发了疯的学习,再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练琴,唱歌。
这是他的一厢情愿,但这的确在一定程度让林达俊和邹舒然看到了比打工更好的出路:考名牌大学,进大企业,年薪百万做真正的城里人。
但林也终究在大三那年打破父母的幻想,他一意孤行地放弃北城大学的光环,为了音乐梦踏进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