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真纪转头看着不二,微笑道,「这个人是我姐姐。」
「可每个人都说我们一点也不像。」
她像是晴空上无依无凭的风筝,名夏站在地上,她抬起头,牵动了那根细不可见的线。
细线一头连着名夏的手,一头捆着真纪的心。
时间过去一年,这一年打磨了她的棱角和野望。然而彼时沉默的日影真纪心底清晰的那句话,她却怎么也不能装作自己忘了。
她想,总有一天,我可以取代她。
总有一天,我要取代她!
*
她和不二周助一起吃过两次晚饭。那天两人从拉面店走出来,夏天的晚风拂面而过,晴空万里上,每一颗星都藏着一盏故事。
不二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很信任地跟着他走,拐出吃面的小巷子,穿过一条八车道的大马路,又走几步,人烟渐渐少了下去,穿过几幢居民楼,眼前居然就是一片开阔的沙滩。
她回头惊异地看着他,天上的星星扑棱着掉进瞳孔深处。
「有海啊!」
不二说你真的是立海的学生吗,怎么一点也没见识呢。
「可是不一样啊。」她咬着嘴唇认真地解释道。
神奈川的海不是她的海。潮涨潮落沉浮着的是网球部供职三年的记忆,新年时他们去海边祈福看日出;夏天光着膀子在海里游泳,不会水的真纪双手叉腰在岸上念叨,大海啊你都是水,少年啊你都是腿;秋天的他们订了沙滩边的民宿,半夜摸出来吃烧烤;冬天……就连那个冬天幸村无声倒下的车站,都在距离沙滩一百来米的地方,咸涩的海风吞没了他们的惊呼。
然而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不二,只是背过手有点无赖地嘟囔着就是不一样啊——我听说东京湾总是发生赤潮的,神奈川的海比较蓝啦。
「我像是那种会带别人去看赤潮的人吗?」一回头就看见不二无奈地耸耸肩,「这里保护得不错,日落的时候风景尤其好。」
真纪朝他吐吐舌头就不说话了,一个人往海边走。今天的排练没出差错,豚骨拉面温暖了整个胃,她的心像是飘了起来。
她在一只乱爬的小螃蟹边上蹲下来,想都没想就问不二:「那部剧里你最喜欢哪个角色啊?」
不二没有理她,过了一会儿才反问,你呢。
真纪又气又笑,回头远远地抱怨这什么话呀——
然后就听到「咔擦」一声,回神时只见少年正手里端着相机,朝她抬抬下巴。
她腾地站起来,跑过去抢他的相机:「不回答问题就算了,干嘛拍我!」
「你不喜欢拍照?」他笑眯眯地举高了手,不让她够着,「女生不都喜欢自拍吗?四十五度角外加剪刀手什么的。」
他虽然只有一米七出头,但胜在灵活,修长的手指扣着相机,真纪怎么也抢不到。她终于还是泄了气,反正对于女孩子们来说,撒娇的目的只是为自己加分,目的达到就好,是否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于是她抱着胸无奈地站在那里:「那是上个世纪的拍照方法吧……不过我还真的不太喜欢拍照。拍出来不好看,而且自己的照片留在别人那里,怪怪的。」
不二在她身边专心致志地摆弄那台莱卡相机,半晌才见他抬起头,轻轻地说,我说过的,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真纪的脸上如临大敌的表情渐渐柔和,不二坦诚至此,上一次被她堪堪逃开的夸奖追逐到今天,她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得到这样的宠爱,早就忘了是该礼尚往来地奉承回去还是干脆欣然接受。
「……」她绞着衣袖。
不二打量着她脸上调色盘一样的表情,端起相机又拍了一张。
真纪:……####!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反射弧极长地开始回答之前她问过的问题。
「我比较喜欢小公主吧,」他把相机递给她,让她看自己刚才拍的照片,「剧本里她这个角色真的不错,特别真实。」
她张了张嘴说,你们男生不会觉得她心理阴暗吗?我前几天就听到田中君抱怨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该有多可怕。
他睁开眼睛看着海,目光却像是拐了好几个弯在看她,真纪无处可逃。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二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硬生生剥去她一层皮,连着淋漓鲜血。他没等她回答,就轻描淡写地说,欲望是谁都有的,只是有些人不择手段达成了目的,有些人只是想想,那些没成功的人凭什么冠冕堂皇地指摘上位者?涉及人性的问题上,你脚下的道义制高点再富丽堂皇,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她又想起那些关于他多么完美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传闻,不由噗嗤一笑,微微正色道,可你毕竟不算前者啊……也不算后者。
「哦?难怪他们都说我是行走的传奇。」
「不要这样夸自己啦!大家都觉得你长这么帅,又什么都得到了,就该看开一点,无欲无求一点。可真正淡然的人会吃芥末才怪,他们的菜估计都不用放盐了。我更愿意相信,你是因为没有值得撕破脸的目标,才会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平生一大爱好就是在一旁看凡人为了功名利禄你争我抢,挤得头破血流才愈发显出你通透清明,好过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这时候正闭着眼睛微微喘气。两个人都被丢入沉默里。
良久,不二才叫住她:「真纪。」
她别别扭扭地回头,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让他又笑起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瞪大了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这种不轻易显露的伶牙俐齿。」他端起相机,又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照片中央的女孩子,眼底有一轮月亮。
徐徐上升的月亮。
不二说,王子为什么要喜欢白雪公主呢?去一个活菩萨供在家里,除了长得漂亮也没什么意思。「如果爱她,就连她的善良、阴险,天真、狡黠一起包容,她的不够柔和,不够美丽,都是值得欣赏的东西。」
她噘嘴看着他,「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真幸运。至少我做不到,如果对方是个带酒瓶盖儿眼睛、磨牙、油头一个星期都不洗的大胖子……那加分从何谈起?」
「所以他们都说我的审美很奇怪。普通人消受不起。」
「我可以啊,」她专心致志地提着沙滩上的小石子,一只螃蟹悠悠地从脚边爬过去了,「我就不是普通人。」
你知道,时间停住,是什么感觉吗?
真纪知道。因为她的心跳也停住了。
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她转过身来,满脸通红地用语无伦次的解释修正了这个错误,指针拨动,真纪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的声音。
她长叹一声,「说到底大家的喜欢都是肤浅的——否则为什么唯独花崎的抽屉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情书?为什么日影学姐的主持男生们全都一窝蜂跑去看?」
「你看我去了吗?总有例外的。外貌协会会员的做法向来是很有谋略的,比如,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二一本正经地教她,仿佛恋爱专家,让年少时熟读爱情故事三百本的真纪有种被看低的错觉,「至于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等你遇到了那个人,你就知道了。」
「万一那个‘遇见’也是谋划好的呢?Two strangers fell in love,only one knows it wasn't by chance.」
不二沉默了一会儿。她胜利者般得意地望着他。
「可是,」他忽然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又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真纪说要取代她,不代表她不喜欢姐姐。她对姐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感激,有动容,也有妒忌。
不二好温柔噢。
今天刚刚结束学考……求评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