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懂糖撤了结界,挨个儿搀着坐下休息,见一前一后走来的李泗温和云鹤道人,秀眉微蹙,忧心道:“梅姐姐和崔小哥儿呢?”
“梅渠寻了个好所疗伤了,郑崔看着那位段阁主呢。”云鹤道人一甩拂尘,瞥了眼纪清洲和唐睢,“灵力枯竭?闭眼睡觉,补回来。”
唐睢轻声回应,乖乖照做,唯有纪清洲垂着眼睫,似有忧思。
“李先生,他……”
李泗温倒了杯茶,闻言笑了笑,道:“这事儿,我不敢妄下断言。”
见他神色瞬间低落下来,还想强撑起来算一卦,云鹤道人一把拂尘甩在他脑袋上:“纪小友,等等杜清衡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黑袍、面若傅粉的少年走来。
“等我?”第四十三任摘星楼楼主杜清衡歪了歪头,问。
“还不赶紧帮纪小友算一卦。”
“新官上任,业务不熟,”杜清衡面色坦然,“不过我可以借你灵力。”说罢,一根银线缠在纪清洲瘦削的手腕上。
纪清洲感受到丹田中重又涨起的灵力,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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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是多事之秋。
好在人们终于熬过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一切慢慢步入正轨,而此时,初冬也悄然而至。
深冬下小雪的时候,纪清洲在南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温暖明亮的灯火中流动。纪清洲缓步走在石板路上,见了百姓吞吐焰火,听着黎民卖力吆喝。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纪清洲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离了人群,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他抬眼望着破败大门上的匾额,抿唇不语。
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纪府荒宅前。
上次来到这里,是盛夏,虽然府邸破败不堪,但正值榴花灼灼,仍是好看的。
而且……他不是孤身一人。
纪清洲霜色广袖下的手指微蜷。
“卖花灯喽——”
“卖花灯喽——”
叫卖的声音随风飘来,纪清洲回首望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不远处卖花灯。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快步走向吆喝的男子。
“好嘞,您的兔子灯。”中年男子笑着将花灯拿下,顺带还挂了一张长条红纸,“公子可以写些心愿上去,咱们家的红纸开过光,最是灵验了,买过的都说好!”
“好,多谢。”
纪清洲握住毛笔,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下四个墨字。
霜色衣裳的少年提着他的兔子灯,离开摊位,漫步游荡。
穿过小巷时,他隐约听见一番对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女孩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哥哥!”
女孩手中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原地蹦了几下,笑靥如花,离开时还不舍地挥着手。
“慢点走,别磕着了!”
是熟悉的清润的声音。
纪清洲扶住墙壁。
他垂下眼睫,有些不敢看了。
自从燃香算得陶岭冬还活着后,他便一直在寻人。
云鹤道人告诉他,《海畔云山图》已毁,陶岭冬出去之后的地点是随机的。比起干等,纪清洲更愿意自己去寻。
从秋末到深冬,他走了半个冬季。
就连梦中,都是故人眉眼温暖,含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清粥同学。”
纪清洲猛地抬眼望去。
眼前人离他仅有几步之遥,一头霜白的长发扎成马尾,绀色长衫外披着红斗篷。
眉眼、神色,俱是他梦里描摹的模样。
“傻了?”陶岭冬挑眉,走近他,笑着伸来一串冰糖葫芦,似是随意道,“买多了,清粥同学吃不吃?”
似乎有细雪落进了眼睛,纪清洲眼睫微颤,鼻尖酸涩,冰凉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陶岭冬眼尖,却不似从前那般手足无措了,他张开双臂,抱住纪清洲。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近乡情怯的心情,统统糅进了这个怀抱。
大抵这也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拥抱吧。
“对不起啊,你别哭了。”陶岭冬退了半步,抬手用指腹擦净纪清洲脸上的泪水,不料他这话一出,一滴眼泪又骤然落下,淌过他的指尖。
陶岭冬无奈的同时,心尖却也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微痒。
“……对不起。”纪清洲哑着声,道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他什么呢?
纪清洲不语,陶岭冬便也天马行空地乱猜。
兴许是寻人寻到了,却怯怯不敢抬首吧。
思及此,他蓦然笑出声来,笑得恣肆明朗。
却被一只手捂住。
陶岭冬抬眼:“……?”
烟花在他身后喧腾怒放,绚烂夺目,而他却没敢分神。
陶岭冬能在纪清洲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
他喉结微滚,似乎明白了纪清洲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