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坐在原地的郁垒,张大了眼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直至他在她的小脸上,瞧见了开始泛起的红云,他总算是会意过来。
    起身将熟睡在她房门边的伴月赶出去,锁好门后,他走向她,途中在经过花桌时,顺道吹熄了燃烧得美好明亮的烛光。
    第七章
    “我来错时辰了?”接受大黑脸招待的神荼,尴尬地对屋主干干陪着笑。
    天色犹未晨亮,大地仍是惺惺忪忪的,匆匆下榻着衣赶来应门的郁垒,冷着眼,再赏这个不识相的同僚数记冷刀。
    “好吧,算是我的错.”神荼委委屈屈地叹口气,“我也实在很不愿意来找你,但,你的时限到了。”天底下有哪尊神比他还要可怜啊?在上头被其它同僚又逼又压,来到了人间,还是得接受同样的下场。
    心情霎时恶劣到极点的郁垒,不悦的面色,更是凝重得再上一层楼,让不得不来传话的神荼,苦情地垂下两眉,小媳妇似地扁扁嘴。
    但他还是把话带到,“上头派我来通知你,你得快回神界,不然你将被去除神格,永远被贬于人间.”
    “告诉他们,我自愿被贬.”郁垒说着就想关上门.“慢着,郁垒……”在他赏起闭门羹前,早料到他下一步动作的神荼,两手紧紧扳住门扉。
    “我本就不在乎那个虚名。”以他的性子来看,真要在乎名利,他当年哪会去挑个门神之职?那些浮华不实的东西,他从没放在心上过.神荼犹豫地启口,“但……”果真如他所想,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希罕得到那些身外物。
    “你到底走是不走?”想到又要再听他说教,郁垒再次板起了臭脸。
    “慢。”不放手的神荼,用力挤进门内跟他说明后果。“神界不会允许你留在人间的。”
    “为什么?”正想反手把他推出去的郁垒怔了怔,让有机可乘的神荼成功地钻进门里.“因为──”他话还没说完,两眼顿时一转向,直不隆咚地瞧着出现在郁垒身后的凤舞,而后,他随即臊红着脸别过头去。
    发觉他表情怪异的郁垒,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没想到原本还在榻上睡着的凤舞,只穿了件薄衣就前来查看去应门,却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榻的他。
    他顿时肝火窜烧,“妳就这样出来?”也不把衣领拉妥些,颈间、香肩的肌肤全都露了出来,加上这件单薄的衣裙也没垂曳至地,让她圆润小巧的脚趾头全都让人瞧光了。
    “有什么不妥吗?”还不是很清醒的凤舞,爱困地抬起手,孩子气地揉着眼。
    “当然不妥!”郁垒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怒吼了,他三两下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她包裹起来。
    一手掩着脸的神荼,小声地在嘴边低喃。
    “就算你那么做,也掩饰不了你已经把她给吃了……”瞧瞧她,颈上的吻痕清晰可见呢,更别说她那一脸红润幸福的娇怯模样,有多容易让人引发绮想了。
    飕飕两柄寒刀,立刻再朝多嘴的神荼招呼过去,又被扫到两记冷眼的神荼,马上识相地低头扮出忏悔的模样。
    “快去里头换套衣裳。”郁垒压下满腹翻搅不已的醋意,将软靠在他怀里打瞌睡的凤舞往屋里推。
    “嗯……”她睁开渴睡的眼,看清门外的来客是谁后,决定不打搅他们叙旧,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打算走回房里再睡一场。
    “回神。”她一走后,郁垒即不客气气地瞪向还在脸红的神荼。
    “啊?”他眨眨眼,甚是可惜地看着佳人离去的方向,不过在郁垒站至他面前阻挡他的视线后,他赶紧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正肃的样子。
    郁垒把他们方才的话题继续接回,“神界为何不允许我留在人间?”
    “因为……”说到这点,神荼就变得吞吞吐吐的,不知好不好让他知道上头对郁垒真正的心态.“他们怕我在下头作乱?”老早就把上头神祇们的心态揣摩过的郁垒,冷冷地漾开了笑。
    “对……”瞒不过他,神荼也只好吐实,“天帝就要派八神将来捉拿你了。”就是因为上头的神祇们,担心原本就像匹无主马儿的郁垒,在脱离了神界后会更加无可拘束,在人间滥用他的神法祸害人间,为免会有这等情事发生,如不能收回他的话,那么也就只能……除掉他。
    郁垒嘲弄地哼了哼,“八神将?”想当年神鬼大战时,那八个神将都还没冒出头来呢,就派那几个神将也想收他回神界?
    “相信我,八神将也不愿接下这件差事的。”神荼抚着额,试着把再次纠结起来的眉心疏散开来。“他们原本就在为阴界派鬼差大举进入人间之事在忙着,现下还要拨空来处理你这桩棘手的事,他们也是很有怨言。”谁想接这种烂差呀?光听到对象是郁垒,众神就修法的修法、忙公务的忙公务,什么借口名目都出笼了,就是因无神愿与郁垒对上,因此这件烂差才会落到八神将的头上。
    郁垒在唇边淡淡勾起一抹飒凉的笑意,“叫那八个神将最好是别来,不然……”
    “不然?”神荼光是听到这两字,就不怎么愿意去想象他可能会做的事。
    “我不会在意神界将会少了几位神将的。”顶多到时叫天帝再另外拔擢几名神武官晋升为八神将就是了。
    神荼垮下了两眉,“你又要得罪上头?”
    郁垒笑意满面地拍拍他的肩膀,“认识我这么久,你该习惯了。”
    “我就是这点永远都没法习惯……”两手捧着头的神荼直对他摇首,实在是很不想让恣意率性的他,再次惹出事端来。
    “不过……”郁垒一手搓着下巴,认真地盘算了起来,“这回在得罪上头前,我得去找个帮手。”反正他往后就要永远待在人间了,去跟那个千年多来,一直都没再见面的老同僚打声招呼也不错.神荼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得罪上头这种事,只你一人就游刃有余了,你还需要帮手?”拜托,他的破坏力就强得够让神界鸡飞狗跳了,这种小事他哪会需要他人插手帮忙?
    “需要。”郁垒慎重地向他颔首,“因为,总要有个倒霉鬼陪我一块下水。”
    “哈……哈啾!”
    在遥远的灵山上,因大雪日无处可去,正窝在宅子里烤火的藏冬,莫名其妙的冷颤突然上身,令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揉鼻尖,“谁在说我坏话?”不好,怎么无端端的有股不祥的坏预感?
    门板被重重的捶击声,自他暖暖的寝室外头传来,以为又是燕吹笛过来串门子的藏冬,边吸着鼻子穿上能见客的衣裳,边走向外头准备去骂骂那个叫他打几坛酒过来祛寒,居然打了十天半个月都没送过来的燕家小子。
    沉重的门扉一开,一张令他连作噩梦都不愿想起的脸孔,静静出现在门外。
    张大嘴呆愣了片刻,藏冬在下一刻回过神来时,立刻用力掩起门扉,转过身压在门上,拚命说服自己方才所看到的只是幻象。
    “我看错了、我看错了……”他不断低喃。
    “老鬼。”被人拒在门外的郁垒,非常不是滋味地盯着那扇不给面子的大门.“我不认识你!”忙用两手掩住耳的藏冬,边吼边在心底咒念自己近来流年为何那么不利。
    “就说过你没人缘嘛……”跟着来当陪客的神荼,不胜欷吁地掩着脸,直在心底大叹自己换帖的兄弟没行情。
    骑着伴月而来的凤舞,走至郁垒的身旁,与他一同看向深深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她转首看向他。
    “你也欠过这位同僚的钱吗?”怎么他的每个同僚,遇上他后的表情都差不多?
    “欠过不少。”郁垒无所谓地泛着笑,再举拳捶了门板一记。“别躲了,开门!”
    想跑却跑不掉的藏冬,隔着门板在里头大叫:“千年时限都已到了,你还留在人间做什么?”
    “我再说一次,开门.”不打算回答他的郁垒,一而再地被拒后,他开始甩甩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