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绾想起第一天把她带回去时,她身上满是淤青,骨瘦如柴,那时的崔绾以为她是跟母亲来燕京后被人欺负的,崔绾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那个可怜的女孩跟尊贵的公主联系起来,也许她真的遭受了很多磨难……
    “朝代更迭乃世间常态,你虽落魄,我带你回来却从未亏待过你,我的家人也是,可你却要杀他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舍弃亲生儿子都要复仇。”
    “呵……呵呵……”李溶月笑了起来,悲怆且绝望,她望着崔绾“你若是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复仇。”
    她站起来,走近崔绾,眸中带着忧伤:“绾绾啊,如果你不是崔家的女儿,如果你不眼瞎,不看上那么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姐妹。可偏生你是崔善水的女儿,又嫁给了那样一个人渣……”
    “你以为我真的要跟你抢男人吗?”李溶月义愤填膺道,“谁稀罕那个脏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男人。”崔绾自是知道就算没有李溶月,文景帝也会找别人生儿子,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找了两个,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姐妹也会背叛自己……
    “成王败寇,朝代更迭,我没那么想不开,我们可以死,但该死的体面。”李溶月双眸含泪的望着她,好似有无数的委屈无处释放,“你可知道你眼中的好父亲做过什么吗?”
    崔绾抓紧了手中的帕子,问:“他做过什么?”
    “我的母后是澧朝平南侯的嫡女,她生来尊贵,克己守礼,城破那日,她准备好了白绫,带着我和两位姐姐准备悬梁自尽,可当我们吊在房梁上时,我们的白绫被冲进来的叛军割断。”
    “我们被生擒至你父亲面前,我母后只求一死,可他,崔善水却把我母后和两位姐姐丢给了万千叛军做奖励,因为我太小,他让人把我掐死,那军士不忍心给我留了口气,把我丢在殿内等着跟她们一起埋葬。”
    李溶月泣不成声,悲伤至极她疯癫大笑。
    崔绾听的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
    “绾绾……”李溶月含泪望着她,颤声道“四百八十五个……男人……三天,不眠不休,你知道吗?人惨叫到两个时辰后嗓子会哑,会发出不声音……我听着她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一遍遍的摧残下渐渐没了声音,看着她们挣扎中被折断手脚,看着她们身下的地面血流成河,我暗暗发誓,只要我活下来,我定要报这个仇,哪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都无怨无悔……”
    沈星言听的也觉得头皮发麻,他知道阿公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不曾想年轻时的阿公做过这般残忍的事。
    崔绾双腿一软踉跄了一下,被沈星言扶住。
    看到崔绾脸上的惊恐的表情,李溶月却笑了:“看不出来吧?平日那个对你总是慈眉善目的父亲会是个恶魔,那你一定不知道你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更恶心。”
    “别说了……”崔绾本能的想要逃避,她抓着沈星言的手,哆哆嗦嗦道“言言,咱们回家。”
    李溶月厉声道:“她们就惨死在你现在住的那个未央宫!那地砖缝下定还残留着她们的血迹!崔绾你要逃哪去?你能逃哪去?”
    崔绾已经快崩溃了,她本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来听听这个背叛她的人会说出什么来,结果却只有让她恐惧的真相。
    沈星言生怕她再犯病,忙温声哄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无需觉得愧疚。”
    崔绾抬起头一双泪眼朦胧,她颤声道:“可那是我的亲人啊。”
    她是胎穿来的,那种血亲之间的羁绊是无法磨灭的。
    她轻轻推开沈星言的手,走到李溶月面前,“告诉我,沈修景他做了什么?”
    两双泪眼相望。
    崔绾毅然决然的准备接受真相的暴击,可李溶月却迟疑了,这个人太脆弱,对沈修景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一度无法活下去。
    “罢了。”李溶月转过身,透过泪幕望着空气中的粉尘在那道光里飞舞,“你走吧,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男人,他配不上你的爱。”
    “母后,走吧。”沈星言扶着失魂落魄的崔绾离开了。
    李溶月回头看着崔绾那微微弯曲的脊背,只觉得一阵心酸,曾经那个笑起来眼里有光的姑娘在时光的搓磨里渐渐失去了光彩。
    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崔绾时,对方笑着的朝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
    女孩说:走!我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回家,对她来说是无比的奢侈,却有人轻而易举的说出要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