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谢,不过我没有什么烦恼。”赤苇京治慢半拍将视线对上千夏的,他稍弯起一点唇角回答。
    “嗯。”千夏没有再深究,只是说,“如果有什么不顺心赤苇君可以放心告诉我,在这里发生的事,我永远不会说出去。”
    赤苇京治愣了一瞬,表情流露出千夏看不懂的神色,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仿佛流转着淡淡的惋惜,那瞬息万变的复杂情绪他只字未提,只是淡淡应道:“好,谢谢你,千夏。”
    来到出口处,全程奋力奔跑的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撑住膝盖粗喘着气,对比之下,淡定出现在门口的千夏和赤苇京治仿佛与他们玩的不是一个项目。
    “野崎同学,关于场景你记录下来了吗?”赤苇京治看着惊魂未定的野崎梅太郎,一脸平淡地问道。
    原本就足够恐慌的野崎梅太郎听见这事儿,双手从膝盖上离开转而抱住脑袋:“完蛋了……完全忘记了……”
    “那么,需要再来一次吗?”千夏自然地问道,“不然会不会影响创作呢?”
    “我、我还是不去了!”佐仓千代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沉重几分,她赶苍蝇似的摆手,浑身写满了抗拒二字。
    野崎梅太郎灵魂简直要飞升:“不,再去一次的话,恐怕我的人生也会跟着结束。”
    看着她们的样子,千夏有点儿想笑,又觉得过于失礼,便闷闷地忍耐着微笑。
    倒是一旁的赤苇京治别过脸去,虽然没有发出声响,肩膀却不禁一颤一颤的。
    “那我们接下去做什么呢?”千夏另起话题道。
    这会儿,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终于克服了腿软,重新振作起来。
    佐仓千代高举起手,提议道:“要不要去坐过山车啊,那个很好玩哦!”
    “过山车吗……”野崎梅太郎听后喃喃自语,“让麻美子或者铃木其中一个人恐高怎么样?但为了爱,ta还是勇敢地坐上了过山车,并且在对方的鼓励下克服恐惧,‘麻美子真的很棒呢’‘不、这都是因为铃木同学在身边’这样的情节怎么样?”
    千夏的微笑僵硬在嘴角,她虽然没有坐过过山车,但单单朝那最高峰看一眼,伴随着人们的惊声尖叫,便不免令人紧张起来。
    “我没有问题。”赤苇京治清了清嗓子淡声道。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千夏身上。
    千夏点点头:“我也没问题。”
    达成共识后,一行人来到过山车的队伍之中。
    这款过山车名叫‘游乐之星’是东京唯一一辆4D过山车,不仅仅是正面俯冲,车厢还会随着轨道旋转而360度改变方向,光是听着介绍就令人感到闻风丧胆,也因如此,名号虽响,大部分人还是对它敬而远之。
    仅仅排了二十分钟队伍,就轮到了千夏等人。
    车厢是两个人一排的形式,兴致勃勃的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勇往直前,被工作人员分配在了第一排,而千夏和赤苇京治则被安排在稍微靠后些的位置。
    真正坐上位置,被铐上安全设施,千夏才终于有了实感。心脏一击一击愈发沉重,先前不愉快的回忆也紧随着蔓上心头。千夏握紧从肩部安全设备上的金属握杆,她无意识间愈抓愈紧,指尖都攥得泛白。
    “你还好吗?”赤苇京治的声音钻入千夏耳蜗,温柔沉稳的声音仿佛一颗定心丸,让她稍微缓过神来。
    千夏摇摇头,她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我没事。”
    “如果害怕的话要不要……”
    赤苇京治话没说完,千夏便猜中后半句,打断道:“真的没关系,如果可以的话,赤苇同学把手借给我好吗?就像那次在医院时一样。”
    赤苇京治听话将手伸向她,神情还是略显担忧。
    千夏将自己的掌心覆在他的上面,赤苇京治的手心温暖又宽厚,细细感受的话能够感觉到掌心与指尖上薄薄的茧,大抵是训练留下的勋章。每次与他双手交握,千夏总觉得悬着的心受到安抚,重新定下心来。
    但这次还是不大一样。
    过山车启动后,座椅自动缓缓旋转,游客们正面朝下缓缓上升。千夏呼吸再度急促起来,眼睛一瞬不瞬,感受着自己与地面的距离缓缓拉长,高度的提升让她脑袋几近空白。
    “怕的话就闭上眼。”赤苇京治的声音伴随着呼噜噜的风一块儿飘向她,千夏感受到赤苇京治握紧她的手松了松,而后转为十字相扣,“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明明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四个字相结合,却仿佛拥有无穷魔力。千夏心跳漏了半拍,飞快看向赤苇京治一眼后,乖顺地垂下眼皮。
    看不见就不会害怕,不要去想就不会害怕。
    千夏如是安慰着自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童年时候的回忆,而她对高度的恐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其实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并不是多么严重和不得了的事儿。
    她4岁时,父母尚未提出离婚,但硝烟早已弥漫整个家庭,争执、讥讽还有相看两厌的情绪,就连不谙世事的孩子都察觉到几分。
    小千夏尚且记得那是最平凡的一天,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父母又一次因为她请家庭教师的事情起了争执。或许是忍耐到了顶峰,小千夏不想再听见爸爸妈妈的声音,也不想再看见他们因为争吵而横眉冷对的模样,她沿着阶梯自己攀上别墅的阁楼,可阁楼上还是能听到零星的尖声话语。
    于是,小千夏看见那扇阁楼窗户。
    因为力气小,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费劲打开窗锁,又阴差阳错爬上屋檐。
    那天风很大,不知何时把窗户吹得合上,爸爸妈妈也在争吵过后气冲冲离开家。
    小千夏抱着腿坐在屋檐上,不知过去多久,她的腿麻木了,因为稍微的移动差点儿滚下去。对于四岁的孩子而言,四层至地面的距离足够高,她恍然间望向地面,心脏忽得抽了一下,恐惧感也不自觉间将她包裹住。
    她终于感觉到害怕,抽泣着落下眼泪,可爸爸妈妈没有回来,谁也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直到黑夜压下来,回到家的妈妈发现小千夏不见踪影,才后知后觉将她从屋顶上接下来。
    终于回到屋内的小千夏脸上布满风干的泪痕,一时间竟然忘了哭泣。反倒是将她搂在怀里的妈妈眼泪一刻也止不住,或许是明白原因,妈妈没有责备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小千夏抬起她细细小小的胳膊试图环住妈妈的后背,她轻轻拍拍妈妈,声音不自觉发抖,却还是努力振作精神:“妈妈,不要哭了。对不起。”
    那件事情之后,爸爸妈妈再也没有独留小千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哪怕有事离开,也会请阿姨来帮忙照料。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那股恐惧在千夏记忆中被盖上一层薄薄的沙,本以为已经结痂痊愈,可再度将它拨开时,发现原来它一直存在于深处。
    千夏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手心似乎沁出一层冷汗,惊觉后她试图抽回手,却被赤苇京治牢牢握住。
    赤苇京治就在她身边,明确这样的想法后,千夏的恐惧虽不能完全消除,却还是平静了几分。
    很快,一圈结束,过山车也在站台前平稳停下,千夏的心也堪堪落下。
    野崎梅太郎与佐仓千代连呼过瘾,千夏在一旁露出得体的微笑,脚下却是软绵绵一片。赤苇京治向来是个细心的人,这时也不例外,他与千夏往日里相隔的半米安全距离拉近,以备不时之需。
    “去玩那个吧!海盗船!”佐仓千代闪着星星眼朝不远处的游乐设施一指。
    “我有点不舒服。”赤苇京治忽然开口,他目不转睛对着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野崎同学和佐仓同学先去玩吧。”
    “诶……怎么会?是晕车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佐仓千代看上去十分慌乱,一连吐出好几个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