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你怎么还没有好起来。”
季云添屈膝半蹲在床边,抬手擦去落在下颌处的泪水,柔声道:“傅晏礼没用,连你都照顾不好,你跟我走吧。”
江寻撩起眼皮瞥他一眼,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想屁吃。”
季云添轻声笑了出来,“寻寻,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傅晏礼给你陪葬。”
江寻差点儿垂死病中惊坐起。
神经病果然还是神经病。
叶婧也来过一次,江寻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听说是跟她那位非常酷的女朋友去环球旅游了。
江寻下意识就冲她喊了句:“舅妈……”
叶婧一听,顿时就乐了,可看到江寻如今的模样,那笑容逐渐敛了去。
她看向江寻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可惜,“傻孩子,你这是病糊涂了吧。”
江寻扯起嘴角笑了下,“确实是。”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叶婧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往傅晏礼身上看了两眼,最终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晏礼,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光是往他身上看一眼,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悲伤和落寞之感。
叶婧不敢想象,如果江寻真的离开了,傅晏礼该有多么绝望。
他可能会被困在原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永远在思念和悲伤中度过。
—
病房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江寻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就要永远离开这里,回到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邓舒坐在病床边,温婉却憔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握着江寻的手,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小寻,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就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食物,麻辣烫,螺蛳粉……”
江寻侧头看向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时再次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他笑着,眼里却含着泪光,“妈,我要是离开了……您可以难过,但别难过太久了。”
几年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对便宜爹妈产生了感情,尤其是邓舒这个妈妈。
他费劲地抬起手来,指腹擦去中年女人眼角处的泪花,“还有,别总是为我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邓舒再次泣不成声,她用脸颊轻轻蹭着小儿子冰凉的手,哽咽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乞求:“小寻,我的好孩子,你答应妈妈别离开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妈妈不能……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答应您了。”一滴温热的泪水从江寻眼角溢出,他看向另一边的江怀瑾,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哥,谢谢你给我捐献骨髓治病……你和林简以后都要好好的,不能欺负他。”
“你是我弟弟,谢什么。”江怀瑾此时也绷不住了,他伸手轻抚着江寻的头发,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着一边笑骂:“小兔崽子,以前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客气。”
说着说着,他就再也笑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一样,他仰头闭眼深呼吸几下,也没能让情绪缓和下来。
“臭小子,你要是走了,让哥哥该怎么办……让爸妈怎么办?”
“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
说完,江怀瑾再也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弯腰颤抖着手捂住嘴,失声痛哭。
江寻轻叹一口气,这回将目光转移到了江世渊的身上。
他像是临终前最后的遗言,一个一个地嘱咐,“爸,你要照顾好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江世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是安慰泣不成声的妻子,可现在他也一样泣不成声。
“爸答应……答应你。”
江寻笑了笑,最后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傅晏礼,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握着江寻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却不敢用力,只能低着头一遍遍从脸颊去蹭着江寻的手,一遍遍地亲吻着他的手背,滚烫的泪水砸在上面,一滴接着一滴,诉说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江寻张了张嘴,喊了声:“老婆。”
“我知道你这阵子经常背着我抽烟……以后别抽了,好不好?”
傅晏礼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只点头。
“我走了以后你可以想我,但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折磨自己,好不好?”
傅晏礼浑身开始颤抖,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半晌才颤声应了句:“好……”
“以后不许喜欢上别人……算了,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跟他在一起吧。”江寻轻叹一声,又牵起了唇角,“虽然我会不高兴,但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不会的。”傅晏礼像是承受着某种刻骨铭心的折磨,喉咙里溢出困兽般痛苦的低吟,“宝贝……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的。”
江寻:“嗯,我知道,你再亲亲我。”
傅晏礼低头,小心翼翼地在江寻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泪水滚落,沾湿他的眼睫。
江寻眨了眨眼,声音细弱蚊蚋:“好了,没什么要说的了,我走了……”
话音将落未落,他沉重的眼皮便缓缓阖上,再无声息。
心电监护仪屏幕里微弱起伏的线条化为直线,滴声变得急促,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忙奔进病房里,开始进行急救。
第175章 重获新生
病房里一团乱,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对已经失去心跳脉搏的病人进行抢救,企图从死神的手里挽回一条年轻的生病。
“肾上腺素一毫克!”
“准备除颤!”
……
然而,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心电监护仪里的线条仍然是毫无起伏的直线。
终究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北京时间20XX年三月十五日,十一点五十八分,病人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很遗憾,我们没有把病人抢救回来,请节哀。”
医生护士们都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江家三人和傅晏礼,以及躺在病床上失去呼吸心跳的江寻。
邓舒跪倒在病床前,抱着小儿子失去体温的身体,悲恸欲绝。
“小寻,我的孩子……你别不要妈妈,回来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江世渊和江怀瑾同样泣不成声。
林简听到消息从外面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捂着嘴,失声痛哭。
没多久,邓舒就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而晕倒。
病房里又是一团乱,江世渊连忙喊了医生过来。
傅晏礼沉默地站在病床边,周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也从彩色褪成了黑白。
他神色几乎是麻木的,怔怔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江寻像是睡着了,安静又乖巧。
傅晏礼缓慢地摇了摇头,豆大的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流淌下来,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他迟疑地上前一步,在江寻身边蹲下,僵硬地伸出掌心握住了江寻冰冷的手。
傅晏礼像是猛然间坠入了冰窟,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四肢百骸都是僵硬的,浑身的血液倒流,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两个字:“小寻……”
“宝贝……别扔下我,醒过来好不好……”
傅晏礼低头用脸颊轻蹭着江寻的手背,温热的唇一遍遍地亲吻着他冰凉的指尖,眼泪不停地砸落下来。
然而,不管他再如何卑微乞求,都不会再得到回应。
男人的四肢甚至开始痉挛,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哽咽,赤红的双目像是要泣血,终于崩溃。
他的世界开始天崩地裂,只剩下一片废墟和望不到头的黑暗,绝望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