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婚事,云舒的脸上漫上了几分不自然:“这是自然,到时候母亲问问她的意见。”
    林氏见状,故意说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你连终身都跟她定下了,我当商量婚期的事儿你还要自己做主呢。”
    云舒讨饶的笑笑,自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云舒有心跟柳月棠多说话,然而一日里头未婚夫妻二人能说上两句话都算多的了。
    林氏不想让柳月棠感觉被轻慢了,因此云舒跟她未完婚前,林氏不许云舒跟柳月棠多说话,平时也都让她待在车上。
    偶尔下车用饭、路上住宿,都是带了斗笠,轻纱之下,只能看得见脸部轮廓。
    不过云舒找准机会,还是能同人说上两句话,就凭着每日几句话的时间,两三个月过去,二人相处的感觉已经不是一见面就害羞脸红时间,甚至尴尬地说不上话了。
    至少已经自然了许多,也算是增进了些许感情。
    除此外,一路上感触最深的就是顾腾霄了。
    一路下来,遇到过许多人物。像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哥儿落入了凡尘,才总算知道了百姓的不易。
    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这个小叔叔明明面对皇帝多重打压,却就是不肯离开朝堂。
    更明白了当初的顾云璟,为什么会为了百姓底下他高昂的头颅了。
    国家多难,税收加重,皇上管不到地方,那些贪的官员就层层压迫下来,百姓不说苦不堪言吧,然而生活总是艰难的。
    尤其周国已经经历几百年了,土地被兼并的严重,没有地的百姓那都是被压迫的。
    而一路上听了认识的人说,北方还好说,只是被骚扰,却有重兵把守。南方却多次遭受欺压,这里乱了平定之后那里又乱,朝廷也少有救济,更多地方闹了粮灾。
    刚开始靠着些度日,实在不行了就去躲灾,投奔亲戚去。
    走不了的就吃榆树皮,吃完了树皮就去吃观音土,到后来易子而食的场面也不是没有。
    遭殃的地方越来越北,如今听说云舒他们之前住的凤城都已经被破了,遭受两番洗礼,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当时是云舒跟顾腾霄一起听一个逃灾来的青年男子说的,他家逃难的原有六口人,路上先病死的是父亲,后来饿死的是母亲,再是妻子被人掳走(这已经不可考证,自然也可能是他自己卖掉了),然后女儿饿的去刨土吃,然后也活生生被肚子里的土憋死了。
    最后剩下来总算逃到北方避难的,只有他跟一个十来岁的儿子。
    问他究竟活了多少人,说是不知道,大概有百来人。
    可是,逃难的时候,少说也有上万人。
    说到最后,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泣不成声。因为这两年来的沧桑,区区一个青年,竟然半白了头发。可见其一生的辛苦。
    顾腾霄才总算明白了小叔叔嘴里常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是一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然而读再多的书,更再高雅的人谈天论地,都不如这一路上,将视线往底层看要来的明智。
    书里说的道理都是真道理,可光是看书是不行的,他那会儿是蒙着一层纱。
    直到真正看见了书里的形容,真的听见了亲历过苦难的人陈述,他才感觉眼前清晰了。
    第144章
    一路劳顿, 一会儿陆路一会儿走船舶,艰辛程度自不必说。
    到了西北凉城,总算是见到了亲人,云舒一家子跟弟弟见面, 契阔许久, 自然洒泪一场,这且不必去说。
    来时劳累, 且无法见一见镇守的秦越, 只在家安顿了一日, 休息足了, 到下午才想起来去拜见秦越。
    云舒于是让人拿了帖子, 写了“知交顾云舒拜见”, 于是着月圆两个换了衣裳,就要去见秦越。
    却听得下人来报, 说晋王已经到了。
    云舒自觉怠慢, 人既然已经在凉城,居然还劳烦秦越亲自前来。
    自然秦越却并不在意这个,高高兴兴的来,见到了云舒便上下打量, 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有许多话要说。
    林氏听说晋王来了,这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只让云舒一个人迎接, 于是忙跟着云安还有顾腾霄一起去见过晋王。
    晋王让他们不用多礼,并说明来这里是为了同云舒商量正事。
    林氏留饭, 晋王也没有推辞, 准备晚上同顾家众人一起用膳。随后秦越就跟云舒一起去了他的屋子。
    云舒遣散众人, 只自己在房内跟秦越说话。
    屋里,云舒跟他说着闲话。
    “梦泽兄,许久未见了,原想着你大变了模样,谁想竟然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他也没有想到,秦越居然还是二十来岁模样,只是可能常年在西北,风气豪放,再不是之前那般唇红齿白,略黑了两三个度。
    然而动作、行为、眼神,都还是多年前那般的放1荡不羁。
    秦梦泽笑着同云舒说:“我倒是觉得自己老了不少,我女儿都大了。”
    “就没想过再娶一个,主持家事么?”云舒问他。
    秦梦泽道:“你这就俗了。我当年为了随自己心意娶妻,连家里都不惜闹翻了。这会儿就是续娶,也该是娶我满意喜欢的。我连西北众多事务都管得了,还用得着专门请个人管我的家事?”
    云舒浅笑着,端起方才月儿上的茶,尝了一口。
    只听秦梦泽又说道:“倒是你,没想比我还晚婚。这么多年没娶妻,你母亲该着急了?”
    云舒摇头道:“不急,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都扛着呢。不过也快了,过段时间你该来我家吃酒。”
    秦越挑眉道:“哦?是谁家的姑娘?你才到这儿就要完婚了?西北的姑娘这么好,叫你一下就看上了?”
    云舒将眼睛往别处瞟,说道:“不是西北的姑娘,是李家的姑娘。同当初的李双是同辈,前李尚书的外孙女儿。”
    可云舒现在人在西北,尚未完婚。这样说来,这姑娘是跟着来的。
    秦越见云舒满脸写着“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再过多问他,只说到时候要请他吃酒便是。
    随后,二人展开了正式要聊的话题。
    秦越问他:“你这会儿过来西北,是怎么得罪我那侄子了?”
    云舒只好将事情简单告诉了秦越。
    秦越闻言,便端着茶,一边用杯盖撇茶叶,一边说道:“这么说,你来西北也实属无奈了?”
    云舒闻言,觉得他话里多少带点儿试探的意思,便说道:“无奈不无奈的,我难道还有回头路么?”
    秦越听到这里,才展眉一笑,看向云舒:“这也是。就在你没到这儿的前两日,抓你的拘捕令就已经到了。还吩咐要留活口。”
    秦越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要当那拘捕令是废纸了。
    云舒摇头苦笑。
    秦越将茶盏放下,柔和地看着云舒,问道:“知道为什么会闹得如此地步么?”
    “朝中看我不过的人太多了。”云舒必须得承认,大部分跟秦韶瑜关系好的臣子,都不大喜欢他。
    秦越点点头道:“是如此,也不止如此。”
    云舒扬了扬眉毛,示意不解。
    秦越道:“北边儿皇后的哥哥被大肆封赏的事儿,你知道吧。”
    云舒沉默,没有说话。
    秦越笑笑:“皇上想要手里能够真的有抓得住权力的臣子,他母家是文官,皇后家是文官,没有什么比自己小舅子家更值得信任的了,所以他大肆封赏原本是为了提拔自己的小舅子。谁想西北战胜了周国的军队,赏赐给的不明不白,反而弄得上下反对声音颇多。最后南方也因这个到处要赏,搞得国库都瘪了。
    皇后是个有野心的。太后担心她势大,所以最近有些跟我那侄媳妇杠上了。你可知道,皇后的手,已经伸到朝前去了?那些参你的跟你作对的人,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我那侄儿的枕边人,帮着那些人说话。我那侄儿也就顺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