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父亲站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话语里带着些许悲伤和无奈。“别难过……”
    桌上摆着的那桌团圆饭没有动过一筷,邹云飞转过身看向那桌饭菜,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些饭菜就成了一推灰烬。
    没有见到熊熊烈火燃烧,只是看着那些如同纸钱般带着点点火星飘向空中。
    “爸,你一定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吧?”邹云飞的眼珠转动,看向他那十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
    父亲默默站在他的身后,脸上的五官依旧是模糊不清,如墨般融成一团。
    半晌,父亲才开口说道:“小飞,爸爸很想你。”他并没有回答邹云飞提出的问题,说完,父亲便转身离开。
    邹云飞不知道父亲要去哪里,只是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慢慢离他远去,他想追上去,但是却突然发现自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压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爸!你要去哪?”邹云飞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大声喊道,可惜,父亲和他之间就像是立着一道难以破除的结界一般。
    他们就像是处在了两个世界,他眼睁睁看着……直到父亲最后的一点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你怎么也要离开我!”他大喊。
    就在这一瞬,无数个画面全部涌入了邹云飞的脑海,他记起来了……那些关于他十八岁前的记忆。
    他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亲邹秉义做着一些小本生意,父母希望孩子未来可以腾云万里、飞黄腾达,所以取名云飞。
    在他六岁的时候,母亲突然离开家很长时间,邹云飞曾问过父亲妈妈去哪了。
    当时,父亲将他送到了外婆家,临走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好好学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可谁知,母亲这一走就是八年。
    天真的邹云飞真的将爸爸说的话当了真,他努力学习,乖乖听外婆的话。
    某一年的某一天,邹云飞写完作业帮外婆买盐时遇到了一个缩在墙角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看上去比他小上几岁,他看到了男孩身上的青紫,以及嘴角的伤口和胳膊上的擦伤。
    后来,邹云飞知道男孩叫陈贺年,为了不让他的那个酒鬼父亲再伤害他,邹云飞将陈贺年带回了外婆家。
    他们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邹云飞求着父亲将陈贺年送去学校,不过陈贺年不愿意再麻烦邹家就偷偷跑了出去。
    陈贺年当时还给邹云飞留下了一封信,信里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甚至还参杂了拼音,大意就是让邹云飞不要担心他,谢谢那么长时间来对他的照顾。
    从此,邹云飞再也没有见到过陈贺年。初中时,邹云飞被父亲接走,去到了另一个城市。
    他记得那年他十五岁,作为插班生转进了一所新的学校。那时的邹云飞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懂事,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影响。
    那年的某一天,他受了重伤,被送进了ICU,因为他救下了一个被一群少年堵在角落的男孩,而这个男孩正是陆景。
    邹云飞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孩趴在他的床边,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们两人没有相互介绍,邹云飞只是叫他小朋友,而陆景叫邹云飞大哥哥。
    听医生说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这个小朋友每天都会来看他,小朋友拿出一个亮闪闪的水晶小熊放到邹云飞的手里。
    这是送给他的……“大哥哥,以后我看到这个就知道是你了,以后换我保护你。”
    有一天,小朋友带着另一个男孩来到了病房。邹云飞打量着那个穿着时尚的男孩,小朋友告诉他这是他的好朋友。
    这个和小朋友站在一旁的男孩圆圆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眼珠上下移动打量着邹云飞,并没有想要介绍自己的意思。
    “你就是救了这个傻子的大哥哥吗?”男孩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奶气,居然还拥有了磁性,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该有的声音。
    “我是他的好兄弟,蒋浩成。”
    后来,小朋友再也没有来过,不过,母亲回到了他的身边,那时的邹云飞看到母亲的第一眼总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原来是眼角的那颗泪痣,他的亲生母亲眼角有一颗明显的泪痣,但是后来来医院探望他的母亲却没有。
    几天后,他康复返校参加了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省内重点中学。高中那三年,他们家的生活越过越困难,每天都会有讨债的上门闹事,家门被那些人用红色油漆涂满了恶毒的言语。
    邹云飞隔着模板听到了父母在客厅里的对话,听说是父亲生意不济,还欠了很多钱。
    他隐隐约约间听到父亲对母亲说:“等到小飞读完高中你们就搬去林安市吧,这些是我会处理好的。”
    母亲皱着眉不同意父亲的想法,因为他担心父亲一个人无法应付。两人就这样吵了一夜,十八岁毕业那天,母亲带着邹云飞坐上了去往林安市的火车。
    邹云飞坐在靠窗的车座上,头微微靠在车座上,任凭刺目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他失神地看着窗外一路没有任何变化又高又密的杂草。
    记忆告诉他,一路上火车停过四次,相当于路过了四个站。其中一个站突然上来了一个穿着奇诡的男人,男人消瘦的身躯却脱出一大个麻袋,列车员将他拦住告诉他需要检查。
    谁知,那个男人只是盯着列车员一愣,随后发了疯似的撞开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儿。
    那人拼了命地往这厢深处跑,邹云飞听到了嘈杂,有哭有喊还有谩骂,除此之外便是那个男人近乎癫狂的笑声。
    男人的麻袋里装着三桶汽油,不知道他是怎样通过列车安检的。他就那样疯狂地将汽油泼到在座的乘客身上,以及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突发此事,火车被迫逼停。当夜,邹云飞记得是蝈蝈高歌的夏夜,火车的窗户被人捅破,跳进来了许多黑衣人,就像拍电影一样。
    直到那刺目的熊熊烈火窜入高空,尖叫声刺破了他的耳膜,邹云飞回神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群黑衣人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扔进了车厢,他们的心里根本没有一丝怜悯。
    危难之时,母亲义无反顾地将邹云飞推出了火车,邹云飞跌到地上的那一刻巨大的爆炸声让他一瞬失聪。
    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大火吞噬……对,母亲已经死了啊!那时候就已经离他而去了呀。
    后来,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那一夜,情感上的痛楚加上视觉上的冲击,正是邹云飞十八岁那年失忆的原因。
    皱云飞昏迷的这些天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做了造假的死亡证明,然后被带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蒋浩成。他瞒了所有人,除了邹云飞的弟弟邹云天。
    “蒋哥哥,我不要上学。”蒋浩成亲手为他挂上了书包,邹云天眼神里满是“求求你啦”的哀求,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会如此厌学。
    不过想想曾经被陆景送进那所学校后发生的事……似乎厌学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天乖哦,一定要好好上学,不然以后会被人嘲笑成没读过书的小傻子。”
    而此时的陆景情绪十分低迷,他整日抱着邹云飞的骨灰盒,即便里边没有装着的并不是邹云飞的骨灰,就那样坐在曾经他们一起“交流”过的大卧室窗前。
    不去公司,也不处理事务,因此陆氏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股市连续暴跌,这正是陆景自取灭亡的前奏。
    他捏着邹云飞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每天如此,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着邹云飞和他的点点滴滴。
    他也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被强行篡改的记忆。
    手里捏着那个不再闪亮的水晶小熊,垃圾桶里躺着还剩半盒的白色药瓶,药瓶上写着五氟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