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她就在卧榻上睡着了,直到掌灯时分,北川孤星回到卧房,忍不住抚摸她脸颊的举动,才扰醒了她。
    “北川?”她模糊地低问。
    “是我。”沉稳的声音,让她眨眨眼,睁开。
    “天黑了?”卧室里,一盏油灯摇曳。
    “你睡过了晚膳时间。”他的手臂,让她攀着坐起身。
    “怎么不叫醒我?”她问,语音有着刚醒来的沙哑。
    他只是一笑,然后命人备来晚膳,领着她到卧房外用餐。
    走出卧房,厅里的温度比卧房里冷多了,她不觉瑟缩了下。
    “冷吗?”他立刻察觉,搂住她的同时,命人再点来一盆火炉。
    君滟看着下人来来去去,为他的命令忙碌着,先是铺上一层地毯,然后放上矮桌,两只垫子,再将菜肴—一端上桌,他则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肩上,领她到毛皮铺成的毯上坐着。
    “你的手还是冰的。”握着她的手,他皱着浓眉。
    “我没事,已经暖和多了。”看着他为她这么大费周章。她就是再冷,心头也暖了。望向满桌的菜肴,她问:“你还没用晚膳吗?”
    他不可能忙到现在吧?真有那么多的“相思”必须他一个个去安抚?!
    “还没。”煨暖了她的手。他动手切开盘子里的大块卤肉,来了一小块到她碗里。“先吃点儿,你太瘦了。”
    她本来就不壮,而连着几天的奔驰,让她的食欲变得更差,不够丰腴的身子这下更是连一点肉也没有,轻得简直像风一来就会被吹跑!
    “才没——”
    “吃!”
    当这男人板起脸,威严赫赫的表情绝对可以吓哭小孩子。君滟虽然不至于被吓到,但也知道这时最好别跟他唱反调,只好乖乖地吃。
    “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吃到一半,她忽然问。
    “不然该睡在哪里?”他挑起眉。
    “你……不用陪你那些……”她说不出口。
    “女人?侍妾?二妃子?”他却意会,邪气地笑了。
    君滟别开脸,气得想捶他。
    “在你来这里的一路上,有见到其他女人吗?”
    没有。
    她一怔。可她是被乌玉一路领着往这里走,这能代表——他没有其他院落吗?
    “我只有一个寝殿。”’
    君滟惊讶地回眼,懂了。
    “你骗我?!”他根本没有其他女人!
    “我不记得我说过已娶妻。”他坏坏地道。
    “你……你……”根本是故意耍她!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肯问。”不是他不肯回答。
    君滟顿时红了脸。
    “那是因为你……”他不肯直接回答,她问了,就代表她介意、在乎了他,她当然不肯问!
    “口是心非。”他笑。
    “你……恶劣。”她骂,半带瞑怒。
    “快吃吧。”他再切一块肉到她碗里,自己吃完大部分的食物,然后吸着酒看着她小口、小口地进食。
    用过膳,等他也沐浴完毕,她取来医药替他更换纱布。从拔营到回都城的一路上,都是她替他处理伤口,十天下来,他的伤口其实早就愈合,只是因为刀口太深,加上他并不刻意休养,才会到现在仍然必须包扎。
    等处理完毕,他搂她躺上卧榻,如同过去的每一夜。
    从被他带回北方,他夜夜搂着她入睡,就算是她以为他没回帐的那三天,其实他都在夜深她熟睡时上榻将她搂入怀中,天未明时又离开。初冬时节,气温变得更低,她常常冷得睡不安稳,若不是有他的体温,她只怕会更加憔悴。
    而到现在,他怀里渐渐有了一个她熟悉的固定位置,让她一偎靠,便自动寻着。
    从他受伤开始,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悄悄转变,他不再深沉难测,他的心思,她往往能意会,只因他在她面前从不隐藏情绪!而她,总要他诱引着,才会显出真性情,长久以来的压抑,让她的情感较常人被动许多。奇怪的是,他这个应当没有耐性的男人,却对她有着出乎寻常的耐心,逗她、宠她、惹她,就是不许她一个人闷闷不乐,把忧郁往心里藏。
    “这把刀……也是你的吗?”她望向柱上,不觉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是。”
    “你没有带着它?”眼神转回到他的脸。
    “这是川漠族长的传承信物,不带它,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必须用到它的时候。”这把刀是罕见的黑钢打造,锋利得能削断任何东西,而它最奇特之处,是伤人不沾血,虽然刀身通黑,放在暗处里,却亮如明镜。
    这把刀也是认主的,只有血液滴在刀柄中央那颗宝石上,能被宝石所吸取的人,才能使用这把刀;其他人的血,只会顺着刀柄流下,不留一点痕迹。而,除非原主人死亡,否则这把刀不会再认另一个主。
    川漠族人都认为,这把刀能驱鬼神,对它崇敬不已。
    “好特别!”世上竟有这样的刀。
    “沙漠族人能骑善猎,即使是女子,也鼓励学习骑猎,除了谋生,也是强身。”要在北方生存并不容易,没依恃的人,就必须学着自立自强,否则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里的女人……都比我勇敢。”比起她向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生命力绝对要强韧许多。
    “但是,她们都没有你性灵聪慧,冷静而睿智。”他望着她,第一次开口说出对她的赞美。
    “我不懂。”她脸蛋微红,低语。
    “嗯?”
    “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是,甚至事事得依靠你,你为什么……会自找麻烦?”她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这样的环境,她的确无法独自生存。
    北方几乎是以武力论天下,而她连骑射都不会,连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在要命的时刻,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你认为,我还需要一个强悍的女人吗?”望着她的小脸,细细的眷吻开始落下,额间、眼脸……直至唇畔,无一遗漏。
    “不需要……”她被吻的气息不稳。“可是,你也不需要……在身边放一个……累赘……”
    “你不是累赘。”他停下吻,更正:“你是我的女人。”他相中的女人,契合他的怀抱,能让他恣意疼宠、溺爱,甚至纵容她反抗他。
    “你希望我只依恃你而生吗?”她抬眼。
    他深望她,问了一句她无法回答的话:
    “你肯只依恃我而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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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肯只依恃我而生吗?
    他的希望,和她的自愿,是两种意义。
    若她自愿,表示她完全信赖他,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到他手上,君滟一怔后,并没有回答,只是低首依着他。
    奇异地,北川孤星也没再追问,只是搂着她一睡到天明。
    天还没亮,他就离开卧房,而她是到天亮后才醒过来,没看见他,君滟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失落?她一怔。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她对他……
    君滟心里乱糟糟的,完全凭本能地更衣、梳发,连乌玉兴匆匆地对她说些什么,她也没有很认真在听,只知道快到傍晚的时候,她肩上被披上一件属于他的披风,然后被乌玉推着往外走。
    不同于昨天来时的宁静,一路上佣仆与士兵来来往往。来到王宫的大广场,只见各种种族色彩的衣服将广场点缀得热闹非凡,北川孤星就坐在主帐的首位上,眼神看似懒散,实则锐利地扫视全场,最后停在她身上。
    今晚,他也是一身隆重,头上戴着黑色的皮帽,毛皮朝外,帽子中央嵌着一颗川漠氏族的雕饰;滚金色皮毛的窄黑袍,袖口以金带系住,腰缠玉束带,肩上披挂着金貂毛制成的肩扣,身后的披风上绣着属于川漠氏族的图腾。
    这——才是最适合他的打扮!挺拔、俊朗,纵使一身慵懒态势,依然有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充满王者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