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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   100
    ◎晉江◎
    江景程被看管在寧和醫院裏。
    剛開始湯武等一些朋友回來探望他, 之後就剩下貼身秘書一個人。
    房間裏很清淨,沒有任何的利器。
    連杯子都是一次性紙杯。
    江問英很怕他死。
    但那不是擔心他這個兒子。
    外界都覺得她很寵愛這個唯一的兒子,丈夫早早離世後沒有再婚, 就是為了将所有精力放在兒子身上。
    江景程創建的興創能有今日的地步, 脫不了□□的扶持。
    江景程能這樣有出息,也歸功于她的管教。
    可江景程明白的很。
    一旦他這個載體沒了,江問英會瘋。
    一個二十多年前就能對父親無辜的初戀情人下手的女人,能正常到哪裏去。
    物極必反, 在她維持的極致的優雅外表下, 藏着的是殺戮和血腥的野心。
    江景程朝秘書索要紙和筆。
    秘書沒有給他。
    他想算數據。
    秘書還是沒給。
    最終妥協的辦法是他說什麽,秘書寫什麽。
    秘書手裏的筆如飛,在草稿紙上,一一寫下江景程讓他記錄的, 關于這些年,他和溫绾的點點滴滴。
    記錄這些卻不是為了懷念。
    而是推理。
    推理,在什麽樣的條件下, 他和溫绾才能避開江問英陷阱, 永遠在一起。
    最終得到的結果為零。
    他們就像是在玩一個無休止的闖關小游戲, 只要有一關沒有通過考核,那就是失敗。
    按照正常邏輯推算,他們早該在學生時代就應該結束的。
    那時候江問英采取了俗套的措施,以金錢為誘惑。
    溫绾沒吃這一套。
    之後是大學時期。
    江景程在種種“巧合”下, 和學生會的學姐學妹接觸,被前來探望他的溫绾撞見。
    還有纏繞在他周身的各種緋聞。
    這些都不攻自破。
    溫绾信任了他。
    她也許覺得那些只是流言蜚語,親眼看見的那一幕盡管心裏膈應, 可聽了他解釋後也能釋懷, 選擇信任。
    再之後, 她看見了他和莊曉夢的實質證據。
    哪怕視頻在手,她也選擇,先聽他的解釋。
    可是江景程沒法解釋。
    因為醉酒,沒有往藥性方面去懷疑。
    也許他一開始就應該向她說清楚。
    可說清楚的話,她不會嫁給他。
    不說清楚,強行維持稀裏糊塗的婚姻,兩人也會争論不休,反目成仇。
    這題就是無解。
    除非他有預知能力,否則,就算沒有莊曉夢,他和溫绾也會被江問英用其他方式破壞。
    江景程讓秘書在空白草稿紙上的中間畫了一個小人。
    秘書不解,照做了。
    “你說。”江景程靠着病床,枯瘦的雙手交疊,笑得恣意,“如果空白的地方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中間的這個人,如何自救。”
    秘書搖頭,“沒有辦法,救不了。”
    “只能等死對吧。”
    這就是他了。
    莊曉夢被江問英帶走之前,曾給過江景程一個錄音。
    是江問英當時找她談話時的錄音輩分。
    裏面除了講述她們的計劃。
    江問英最後說了一句。
    “如果你這事兒幹不成,他們還不分手的話,我只能對溫绾下手了。”
    江景程聽笑了。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莊曉夢,還是感謝他的母親,留了溫绾一條性命。
    晚上。
    江景程在浴室裏自殺。
    那是狹小無比的空間,蓄滿水的水池,他五官全部浸進去。
    人在溺水時的本能反應是掙紮逃脫。
    這是大腦給身體下達的指揮,是無一例外的生理反應。
    江景程卻在沒有任何外界條件下,斷絕自己的呼吸。
    秘書發現的時候,他身體的各個器官接近于停止運行。
    死神仿佛就在急診室候着。
    心髒停了又停。
    與此同時,江問英跪在林院長的跟前,求了一次又一次。
    誰都知道醫生會竭盡所有挽救他們的病人,她跪與不跪都是一樣,她在親手撕開自己端莊矜持的面具,流露出母親的可憐的一面,為自己的骨肉痛哭流涕。
    她跪的是神明,是ICU裏的江景程,是死在她手裏的無數的亡靈。
    “抱歉。”搶救很久的白大褂醫生面露愧意和疲色,“如果今天晚上他再不醒來的話——”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景程一定會沒事的,你告訴我,他一定會沒事的。”
    江問英滿臉的淚水。
    不甘心。
    怎麽能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江景程,怎麽可以和他那個爹一樣,都死在溺水。
    他們在用同樣的方式懲罰她嗎,懲罰她管得太多,懲罰她的手法極端。
    “景程……”江問英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沖到江景程的病床前,“你不要走,你不能死……是媽媽錯了,媽媽向你道歉好不好……我不會再阻止你和溫绾了。”
    時隔二十多年,終于,她将壓抑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這不是對江景程說的愧疚。
    而是對她早亡的丈夫。
    江景程這個兒子,不過是她一個精神寄托。
    她不允許這個寄托就此消亡。
    江問英一直自欺欺人地覺得丈夫之所以跳河自盡是因為她害死了他的初戀,是別人的錯,是他們有錯在先,她死活都不願意承認,是她掌控欲太強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想再看自己的所愛之人一個一個因為自己而消失離開。
    “景程……你的病是有救的,你可以活着的。”江問英淚水一滴滴落在潔白的被褥上,“你不想和溫绾在一起嗎,你真的忍心她嫁給別人嗎,媽媽同意你們好不好……你活過來好不好。”
    “你們的結婚證沒有燒掉,都還在的,還有戒指……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不要死……不要跳下去。”
    越說越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無比絕望之際,心電監護儀漸漸恢複正常。
    擱放在被褥上的瘦癯的手指,也動了動。
    -
    哥本哈根。
    陽光清朗的一天。
    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海鷗自由自在地飛過。
    童話一般五彩斑斓的房子緊挨着坐落,對岸海和天連成一色的清藍。
    這裏是童話王國。
    可是哪裏有童話呢。
    街口便利店的三明治物價不夠童話,安徒生筆下的美人魚是石頭做的雕像,看似碧綠的草坪上沾着不少的鳥事,就連房子都是翻新一次又一次的,游客們走在街上,穿着各式各樣的現代衣服。
    童話都是騙小孩的。
    岸口,有人注意到臺階上坐着一個白發的男人。
    其實他一點都不起眼,平常疏松的衣服,背着一個黑色的旅行包,亮眼的是他俊美青年似的面孔,頂着的卻是一頭白發。
    灰白色的頭發。
    不像是染的,很自然的白發。
    青年很好說話,有幾個金發妹子看他新奇想要合影,他微笑答應了。
    她們用英文問他的感情狀況。
    他流利地回答,他已經結婚了。
    妻子很漂亮呢。
    江景程把随身攜帶的結婚證拿出來。
    中國式的結婚證,上面印着寓意吉祥美滿,和諧富貴的牡丹花,還有兩個人的照片,兩人都在笑,可那笑容莫名顯得很久遠,結婚證一張是舊的,一張是新的,似乎是後補的。
    能帶結婚證出來旅游的男人一定很愛他的老婆吧,那為什麽,不帶着女方一起出來呢。
    也有認識中文的老外認出這結婚證上的無效戳印。
    江景程并沒有理會他們的質疑,只是好脾氣的笑笑。
    他帶着證件,背着旅行包包繼續行走,在一條和大海相連的河岸前,聽到一個女聲的呼救。
    有人落水了。
    在別人“help”的時候,白發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
    随着時間推移。
    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救援工作展開的時候,落水的女孩靠在了岸邊,大口大口地呼着氣。
    而下水的白發男人,遲遲不見上岸。
    海水很深,很涼。
    江景程身體飄忽,眼睛閉上,意識渙散。
    當年,他父親跳河的時候,在想什麽。
    在想自己終于能和初戀團聚了,還是,擺脫了江問英的控制。
    這短暫的幾十秒中。
    他的一生仿佛幻燈片似的從腦海裏匆匆掠過。
    他就這樣,走了嗎。
    那溫绾呢。
    他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她去了京城。
    她很不想看見他,很不想被他看見。
    既然這是她懲罰他的方式,那他如她所願,終生不再見她一面,終生痛苦麻木。
    “绾绾,對不起。”
    江景程唇間呢喃。
    黑暗的虛無世界裏,卻出現一個光亮的門,只見不遠處,記憶中熟悉的人穿着潔白的婚紗,捧着的也是白色的花,朝他腼腆一笑,“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江景程伸手觸摸,“绾绾……”
    “今天不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嗎,我們應該高興才是。”漂亮的人兒大大方方将手裏的花送給他,“傻瓜,你怎麽哭了。”
    “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啦,快點過來,我們的婚禮馬上要開始了。”
    江景程沒有再動,也沒有過去,他看着那張和高中時期無差別的臉蛋,露出釋懷的笑。
    …
    岸邊,幾個和白發男人搭讪過的女孩,有說有笑地讨論着剛才拍的照片。
    真的很奇怪,怎麽有人還沒老卻長了白頭發。
    她們懷疑他根本不是結過婚的,不然哪有人獨身來這裏旅游的道理。
    一個眼尖的女孩忽然指着照片代表着已婚的細節。
    只見男人的無名指上,一枚舊銀戒泛着黯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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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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