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休学吧。」沉静意外的表示了意见。
    「小静!」老板娘很震惊。
    她温和的拍拍小珂,「人生随时都可以重来。死挺过去也没有意义…你有逃离的自由…当然也有回去的自由。」伸出手,「给我一只耳环吧。」
    小珂泪眼模糊的看着她,困惑的。
    「没地方打耳洞,就拿下耳环吧。不戴耳环可以轻松一点点。你不觉得太重了吗?」
    他愣愣的想了很久。雨声哗啦啦的大了起来,一室的安静。
    「…旷课不是办法。要念书要休学,都是你的决定。」老板居然赞同了沉静的意见。
    「牧仁!」老板娘不敢相信。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老板强横的揽住老板娘,「自己的前途自己决定。你我能替他活吗?」
    那天,「有一间咖啡厅」没有小珂熟悉的身影。他孤独的走入雨里。「我要先想想。」小珂低语着。
    第二天,沉静收到一只熟悉的银耳环,小珂办了休学。
    时光会带走一切,包括忧喜。他的笑容慢慢阳光起来,虽然过了很久很久以后。
    等沉静收到第五只银耳环,小珂的阳光笑容带着一丝成熟和坚毅。
    他不再谈蒂芬妮和女朋友,也没再拿下耳环。
    那时候,他已经休学了半年。
    「不回学校吗?」沈静已经变成有一间咖啡厅的风景,来往的人都熟悉她的存在,谁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来的,像是她本来就是「有一间咖啡厅」的一部份。
    「呣…我还不想回学校。」小珂已经变成正式员工了,闲暇的时候,跟着老板和沈静学煮咖啡和调酒。「以前我是为了别人所以这样那样,我想要想想看,我自己到底要怎样。去哪里,到什么地方。」他的笑容像是夏阳般灿烂,「这世界不是为了蒂芬妮之类的东西旋转。」
    沉静微微一笑,调了杯「蓝色夏威夷」给他。
    「干杯。」他调皮的笑笑。
    「请随意。」她的笑意还是淡淡的。
    那夜,燥热的台北有着细细的蝉鸣。
    她流利的打字,习惯性的倾诉。倾诉给计算机听。
    台北不是永远都是雨天。也不永远那么寂寞。
    隐隐的夏雷响起,她闻到空气中的雨意。
    虽然晴天总是短暂。但是总有晴的时候,虽然不多,虽然不多。
    有一间咖啡厅 十一号桌的客人(上)
    「小静呀,今天下午突然客人很多,能不能请你来帮忙?」偶尔会接到老板娘打来的电话。
    「好呀。」她的PHS手机唯一会接到的,只有店里的电话。通讯簿上不再空白一片,只有一个通讯号码。「有一间咖啡厅」。
    「太好了…」老板娘笑了出来,「我刚又打错电话号码了。你知道吗?你和刘先生只差最后一码,你是七,他是五。」
    「刘先生?」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所有客人的姓名,她也不曾问过。
    「就是十一号桌客人呀!他也用PHS…」
    原来他姓刘。
    他用PHS,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因为他的手机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和自己相同,手机上连吊绳都没有,光洁着,什么都没有。
    这么说起来…他知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因为自己也知道他的。
    纯属意外。但是她还是将这笔数据输入通讯簿,莫名的。名字填了「11」。
    ***
    晚上十点多,他会固定走进「有一间咖啡厅」,经过吧台时,和她点点头。
    沉静会温柔的跟着点点头,然后动手煮曼巴。等小珂把点单拿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煮好了,等着小珂端过去。
    来「有一间咖啡厅」的客人几乎都找过她聊天,就是十一号桌的客人没有。他们默默的相对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她一面忙着吧台,一面注意着十一号桌的动静。大概十一点左右他会喝完曼巴最后一口的微凉,大约二十分钟后,就会发现自己的咖啡喝完了,然后又点了一杯。
    在那之前,她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咖啡,等着小珂送到他面前。
    不让渴望宁静的人等待,是她小小的自私。
    有时,他会突然顿了顿,注意到沉静围着跟他同样的斜格毛料围巾。然后点点头,回到他的老位置。
    沉静也瞄到他也带着老式劳力士的手表,两个人都戴男表。
    日子渐渐过去,她发现两个人越来越多的相同点。
    他穿著质料昂贵的西装,却不是什么名牌。剪裁有些古意,看起来是上海老师傅的手艺。细心、保守,讲究手工与一丝不苟。
    他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打字时非常流畅优雅。
    他们都拿着相同的PHSJ95的手机,提着相同的IBM笔记型计算机。他低调不引人注意的眼神,拥有自己相同的疲惫和洞彻。
    一直没有交谈,就是这样在或安静或喧闹的咖啡厅里,共同存在着。每天喝她煮的咖啡,每天都会见面。
    回到家里,望着和他相同的计算机,闪动的光标是唯一的动静。她敲打着今天的心情。
    他姓刘。我只知道这样。他是十一号桌的客人,或许是常客的关系,所以我会特别注意到他。
    刘。
    中国姓真是奇妙,总是有些同音字可以联想。刘,留。他是一直留在咖啡厅里没错,直到打烊。
    但是,他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留」吗?那我又有其它的地方可以「沉」没吗?
    或许,又是一条不会溺于寂寞的鱼,只是无处可去。
    我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除了有一间咖啡厅。
    存盘,关机。PHS的蓝光一闪一闪,看了看时间,三点三十五分,凌晨。
    越夜越冷,侵袖的寒气让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已经二月,春天照理来说应该来了。但是台北的春天,只在湿淋淋的杜鹃花上沉默的表示,不会带来任何温暖。
    今夜没有下雨,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在厚厚的云层间挣扎着,不一会儿,就让阴霾吞没。
    她的心里,雨下个不停,淅沥沥。
    ***
    他们甚至连抽烟的牌子都一样。YSL凉烟。
    很少看到男人抽凉烟,但是他抽。抽得不多,却若无其事的抽。
    其它的常客也对这个人很好奇,有人窃笑着,「说不定是Gay。」
    「有根据吗?」沉静带着合礼却冷漠的笑容,「你的拿铁。」
    她的冷漠冷却了准备起哄的玩笑,摸摸鼻子,大家开始八卦政界绯闻。
    洗着杯子,她却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和人冲突是她一直避免的事情。
    因为是陌生人,所以没有恶意。他们只是想在繁忙的工作中找到一点喘息的机会而已。会来这家店的,通常都是附近加班到很晚的上班族、应酬过后喝咖啡醒酒好开车回家的企业战士,或者是找时间来谈恋爱或谈生意的夜猫子。
    她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今天为什么反常的浮躁?
    「喂!我明明要美式咖啡的,你给我这么小杯的  ESPRESSO  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喝醉的客人拍着吧台破口大骂起来。
    「老杨,别这样…」和他一起来的客人慌起来,「你明明就点ESPRESSO的…」
    「通通给我闭嘴!」他一把抓起那杯  ESPRESSO,砸进了吧台,沉静虽然没被泼到,脸蛋却惨白了起来。
    跟他一起的客人把醉酒者拉开,刚好沉静的手机响了,「对不起。」她低低的道歉,拿起手机,是一则简讯。
    「need  help?」传简讯的人是「11」。
    她和十一号桌的客人视线相接,他的眼中有着纯粹的关心和焦急。
    这么一瞬间的打断,她重新调整呼吸,止住了听到声音从厨房和工作室涌过来的同事。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生气。」她顺手倒了杯温开水,「我马上给你杯美式咖啡。因为你一向都是喝  ESPRESSO  的,所以我疏忽了。实在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