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按电铃时,车库的门缓缓打开,她吓了一跳,正想出声叫王海,却发现他不是只有一个人。
    一个娇弱清丽的少女正揽着他的手臂,恳求的看着他。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拒绝这样无助的凝视。
    「海哥哥,求求你再考虑一下……」少女泫然欲泣,「难道你都不在乎吗?」
    「若晨……我不能。」王海安慰的摸摸她的头发,抱了抱她,「我知道妳的意思,我也一直担心着妳。其实,只有妳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
    陶陶铁青着脸,悄悄退了两步,又两步。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脸孔会发烧、心头会发冷,她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转身逃跑,为什么眼睛会热辣辣的,像是要流泪一般。
    短短几步路,她却像是两条腿灌了铅一样,使尽力气才能回到自己住的大楼。
    一定是昨晚失眠的关系,一定是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只是因为失眠的关系。
    她像是逃命似的冲进家门,坐在床沿发呆。睡吧睡吧,今天王海不需要她帮忙……
    从床头柜翻出许久没碰的安眠药,她几乎是强迫自己沉入了非常感伤的梦乡。
    这一觉,睡过了整个白天,直到四点多,她才昏沉沉的起床。睁开眼睛,早上的景象一幕幕的在她眼前重演,她莫名的恼怒起来。
    关她什么事情?王海年纪也不小了,长得又不差,女孩子在他家过夜又怎样呢?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没有关系!
    她像是出气似的用力刷牙、洗脸,铁青着脸出门,疾步往「食为先」走去,一眼都没瞧向王海的别墅。
    等到了「食为先」,她已经迟了,板着脸快速的煮着员工伙食,顺便熬晚上要用的高汤。
    早上没等到她的王海,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打她的手机,她也都没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早上怎么没有过来吃『药』?」他笑笑的轻声问。
    陶陶僵着身子退了一步,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拉了拉嘴角,「……我最近咖啡喝太多了,拿刀都有些抖,我想该戒一阵子咖啡了。」
    「哦?」他端详着她,「怎么了?有心事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没事的。我吃了安眠药,睡过头了。」淡淡的笑容有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失落,「老板,以后我们还是各自去市场会合吧。」
    王海警觉了起来,有些不安的问:「为什么?我载妳去就好了。妳一个人要怎么去市场?」
    「店里有都小货车。」她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洗洗切切,「这样比较好。老是去老板家打扰,总不是办法--」
    「为什么要这样说?」王海开始不高兴了。那辆小货车都快解体了,她要怎么开?「我一点都不觉得是打扰,妳--」
    「我不想打扰你的私生活。」陶陶抬头望着他。
    私生活?他呆了一下,回思一想。老天,早上她是不是来过了?越想越有可能,说不定她也看到了若晨……「陶主厨,早上妳来过了对吧?我跟若晨不是妳想的那样--」
    「那跟我没关系。」陶陶飞快的打断他,惊觉自己的激动,她深深吸几口气,短促的笑两声,「老板,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那是你的私生活,不是吗?我只是你店里的厨师罢了。」
    「跟妳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王海的声音变得森冷。
    顿了顿,她强作轻快的回答,「是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海突然觉得很生气,非常的生气。在她心目中,自己一点分量也没有,甚至有女人在他家里过夜,也全然毋需向她解释,是这样吗?!
    「妳也不用开小货车去市场了。」他的声音越发冰冷,「采买是店长的工作,不是吗?我也不敢麻烦妳,陶主厨。」
    陶陶狼狈的低下头,像是被打了一耳光般难堪。原来……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协助,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而已。
    说不定他等这个开口的机会等很久了。
    「……那很好。」她试着稳住颤抖的手,握紧菜刀,「真的很好。」
    就这样?连跟他吵架都不肯?王海越来越生气,也越来越伤心。他以为这么长久的相处,就算彼此都没说出口,也该有心领神会的默契,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说不定她还松了口气,高兴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呢!
    「我也觉得很好,各司其职,真是太好了!」他咬牙切齿,离开了料理台。
    就这样,他们开始冷战起来。之前王海都会等陶陶一起走的,现在却是一下班,王海点好了钱,便昂首独自离开。
    而陶陶仍慢吞吞的在料理台磨刀,非常仔细、非常谨慎的磨着心爱的柳刃菜刀。虽然已经是这样的锋利,她还是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这把刀是永远不会变的,走到哪里,都忠实的跟随着她。
    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生命都磨完一样,陶陶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真的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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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起,他们就不再交谈了。
    陶陶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设计新菜单上,仔仔细细的列好,要小曾或晓谕把菜单拿给王海标价。等王海估算完成本,把价格写上,又要小曾或晓谕拿给陶陶。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摸不着头绪。
    没那个胆子问陶陶,小曾嘻皮笑脸的问向来和蔼可亲的王海,「老板,你和陶主厨怎么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让陶陶熏陶太久了,王海居然丢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白眼过来,瞬间让室内温度低了好几度,吓得小曾和晓谕抱在一起。
    咦?看起来事情真的很大条……
    这种低气压持续着,把艳阳高照的夏天搞得像是北极一样。原本总是笑嘻嘻的王海,居然跟陶陶一样整天板着脸,而陶陶不只是板着脸而已,根本是整张美丽的脸都送进了冷冻库。
    虽然说一切运作如常,冷战中的老板和主厨都没有迁怒任何人,但是在这种北极般的低温下工作,还是很让人战战兢兢,甚至带点恐怖的气氛。
    员工伙食比以前美味百倍--陶陶用一种沉默的热情燃烧在每一道料理中,但是沉闷的气氛却让人食不知味。老板甚至帮所有人都加薪了,薪水的厚度照理说应该很令人安慰,但是,拿着厚厚的薪水袋,大家反而没了雀跃的心情。
    他们宁可伙食没那么好吃,薪水没那么多,但是可以开开心心的工作,而不是在两座大雪山的夹缝里求生存。
    是不是该换个工作了?「食为先」的员工不约而同的涌现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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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她该换个工作。每天张开眼睛,陶陶都疲惫不堪的将脸埋在掌心,这样想着。
    想归想,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梳洗后,走到「食为先」。
    或许只是习惯吧?她习惯这里的一切,实在不想离开了。她太疲惫,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站在料理台后面,专心一致的将心神都灌注于料理上,她才能快乐一点点,才能够不去面对自己绝对不想面对的心情。
    她……根本不坚强。相反的,她软弱不堪,却必须逞强的挺直脊背,不去理会自己的怯懦。
    这股沉默的低气压也笼罩在店里的每个角落。客人吃着顶级的美味料理,却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不安,只想赶紧吃完离开。
    如此闷了一个礼拜,早已是熟客的署长静静的吃完饭,放下筷子,凝视陶陶好一会儿,「的确很好吃,甚至美味到令人想落泪,我想我没吃过这么震撼人心的料理。」
    陶陶淡淡的点点头,「谢谢。」
    「但是……我比较喜欢妳以前的料理。」他拿起帽子,「之前的料理可能没有这么美味,却充满幸福的感觉。现在……每道菜都很哀伤,再怎么美味,再怎么令人感动,却有种流不出泪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