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兴趣当救星。只是重华对于妖魔肉有着嗜好;有些妖魔本性并不凶残,只是被艰困的人类侵占了栖息地,收伏以后,也可以当奴仆使唤,她才偶尔接受请托消灭妖魔。
    这个没有封号的公主就这样渐渐的出了名。若是求助的人态度够恭谨,她或许还会插手管一管。若是太跋扈,就算被妖魔撕裂在眼前,她的眉毛也不动一动。
    她不救王族不救达官贵人,只有穷困的村民才愿意伸出援手。若是遇到外国人,她也会帮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刚好救到母亲的族人。
    只有对母亲和重华,她刚硬的心才会柔软下来。
    也因为来人是外国人,她在山泉里沐浴净身,才没有对他如何。
    一身是伤的挣扎到泉水,却看到雪白的少女站在清澈的山泉中,坦然的裸身,手臂上栖息着猛禽龙翠鸟。
    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是薄冰一样折折发亮。
    莫非是临死前的幻影?我看到了泉水精灵。他昏迷了过去。
    ***
    醒来时一丝不挂,他吃惊的拥住毛毯。少女转头看他,雪白的脸上镶嵌着寒星般的眼睛。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全身上下的剑伤异常疼痛。
    「能熬过这场高烧呀?」她冷冷的声音没有温度,「那大约死不了。」
    她投了些木柴到火堆里,让火更旺一点。「外国人,你不会有事的。
    水在你左边,食物在你右边。明天我再来看你怎么样。」她站起来,身上穿着猎人的衣服,背着沉重的弓,腰上还有肘长的剑,「可不要死了,我不会帮你送遗言的。」
    「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他奋力坐起,发炎导致的发烧让他四肢沉重,「你早就认出我是谁了吧?你别想拿我做人质…」
    「我对你没兴趣。」少女冷冰冰的掀开帐篷的门,「如果害怕,你可以走。不过,我不会连续救同一个笨蛋两次。」
    她走了?!就这样把高烧刚退的自己抛下?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微微飘动的门,满是不可思议,接着愤怒起来。
    我才不需要她的恩惠!怎么会把她看成慈悲的泉水精灵呢?真是昏头了!那个冷酷自大又无礼的女人!
    他咬着牙,把破烂的衣服穿在身上,几次要昏厥,都咬牙忍下来。不能昏…多少人希望他倒下来,他是绝对不能够如那些人的愿。这样一路奋斗的爬上来,他挣扎这么久,不是要死在异国的荒郊野外。
    拿起水和食物,他颠颇了一下。
    只要到国界就好了。那个女人没有拿走他的剑。这把剑…应该可以换些旅费,让他悄悄的越过国界。
    伤口虽然都处理过了,但是他已经饿了两天,有些剑伤还化脓,劳动让他的伤口更加恶化,昏然的走没多远,体力已经耗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帐篷。
    他颓然的坐下来。负气不是办法。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到国界?他得活下来,不管怎样屈卑,他都要活下来。
    钻进帐篷,他喘着,喝了点水和食物,又昏睡了过去。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双炯炯的橘黄色眼眸,不停的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
    「是吗?」她微微一笑,「艾景森的王子别的不行,自尊心倒是高人一等啊。狸鬼,继续盯着他。救都救了,万一死掉,白费我的草药。」
    狸鬼皱皱鼻头,「我说,公主殿下,你用法术治疗他的伤口不就好了?还这么费力做什么…」跟他的主人相同,他讨厌所有的王族与贵族。
    「…重华的法力已经是极限了。」她端详着手背的翡翠眼,「我再虚耗他的精力…我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法力,都是汲取他的。」她不愿再谈,「去看着他,不要废话了。」
    「遵命~」狸鬼唱戏似的拉长音调,咻的一声不见,她摇摇头,门口守卫的狐鬼皱紧了眉,小声的说:「耻辱。」
    极翠给他一个淡到几乎看不到的微笑,走进歌殿。母亲今天身体不错,能够坐在阳光普照的日照室看花精织布,因为花精的法力,整个日照室开满了四季的花,甚至从外面引来清泉,潺潺的唱着欢欣。
    「妈咪。」她温柔的半跪,轻轻吻吻母亲芳香的裙裾,歌姬摸摸她的头,眼神满是怜爱。「今天还开心吗?花精有没有惹你生气。」
    歌姬摇摇头,用眼睛示意花精,她不大开心的停了梭子,「喂,公主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惹夫人生气——好啦,夫人,我知道了——夫人说她今天觉得舒服多了,要你多穿件衣服,山里头凉。」
    「我知道了。」她温驯的依在母亲的膝上,满脸都是孺慕。
    如果让外面的妖魔知道,妖魔猎人极翠有这么严重的「恋母情结」,不知道有多少妖魔下巴会掉到地上。花精翻翻白眼。
    当初被极翠逮到,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哩…结果这个可怕的少女居然跟她定血誓,要她照顾不能说话又失去右手的歌姬夫人。
    原本她是抗拒的。若要她服侍极翠,说不定她还愿意考虑。毕竟极翠的美貌令她这个花精自惭形秽,她好歹也有精灵血统,怎可服侍丑陋的人类…直到看到歌姬夫人,她楞了好久。
    去她的血誓。叫我为这位身心皆绝美的巫女夫人死都没关系,要血誓做什么?
    就算不能说话…她连用精神发出来的声音都让人陶醉不已…所以,她这个高傲的花精,才在歌殿待了下来,照顾歌姬夫人,顺便当她与外界沟通的窗口。
    歌姬夫人其实是很孤寂的。她大半的时间都卧病,当年的重伤让她连好好吃口东西都不行,她身为第一侍女(其实也没别人了),只好尽心的调制百花蜜让夫人的营养充足些。
    顺着歌姬夫人的目光,看着又要出门的极翠公主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公主也很寂寞。她才十五岁吧?有时花精会偷偷潜到王宫去看热闹,亚里斯王的其它公主都穿着华丽,生活无忧无虑,整天做着罗曼蒂克的幻想。
    他们的公主,却穿着猎人的衣服,穿梭林间寻找草药和锻炼剑术,偶而还得接受遥远村民的请托,过去降妖除魔。
    说起来,我们这帮让她降伏的妖魔,心里头都很喜欢这个不笑的公主吧。她笑了笑,把梭子放一边,「夫人,有点冷了,我帮你把披肩拿过来好不好?」
    歌姬夫人给她一个温柔而悲感的微笑。阳光粲然,她的笑容却如月女神一样月影荡漾。
    ***
    「告诉我你的名字。」王子展颜一笑,诱哄似的轻轻的问。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俊逸如素女的面孔有种动人心魄的魅惑,当他这样温柔低沉的轻诉时,从来没有得不到女人的情报。
    她们的眼底,会出现奇异的狂热,像是被阳光闪闪挂满露珠的蜘蛛网迷惑,继而甘心在蛛网上就死。
    极翠却只是微偏着头冷冷的打量他,「喝下去。」将刚熬好的草药往他面前一送。
    瞳孔掠过一丝恼怒,他伸手接碗,冷不防的拉住极翠的手,她却顺势将他的手背反转,敏捷的朝他鼻子打了一拳,觉得有热热的液体在鼻腔里流动。
    他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居然打他的鼻子!
    「少来这些花招。」极翠懒洋洋的支着颐,「就是太依赖剑,身手没锻炼,徒手才打不过一个女孩子。艾景森来的王子。当你要问别人的名字时,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对。」
    「你知道我来自艾景森?」他的脸孔阴暗下来。没让鼻血流下来,他咽了两下,全身警觉张开,随时要拔枕畔的剑。
    「你带着国徽不是?你们浩浩荡荡的出使,突然得了「传染病」,死得一个都不剩,这倒是很稀奇呀。」她美丽的纯黑眼眸像是镜子倒映着他的阴晴不定,「想知道我的名字,就用你的名字来换。」
    「…我是艾景森第一皇储,禁卫军首领,恩利斯。金。艾景森王子。」他露出无辜温柔的笑容,「之前对你很没有礼貌,实在我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