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死人堆中,我无语的望着天上明月。
    醒来就在死人堆里,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经验。幸好我妈穷到没钱送我去安亲班,我上小学以后,下课就去殡仪馆写功课。我几乎是在殡仪馆长大的,死人从小看到大,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
    甚至我国中时就开始在里头打工,连洗大体都干过,人手不足时还可以帮着化妆。不是学校太远,我真的打算将来往礼仪师发展了。
    结果我念了个普普通通的商学院,普普通通的毕业,当个普通的会计。很普通的恋爱,因为太普通所以被普通的甩了。甩完没两个月,我妈飞机失事,我爹宰了我。
    我才二十五岁,已经拥有普通悲惨的前世了。
    比较不普通的是,因为我妈特别的逻辑和那个幸灾乐祸的女人……我借尸还魂了。
    情形还相当不妙的,复活在穿着古装的死人堆中。
    等我有力气爬起来……觉得脖子很痛,嘴角有血,看看自己的手……现在的手,很小,照这种程度来看,应该是个小孩儿吧?小心翼翼的上下摸索一下,感谢上苍,还是女的。
    万一挑错身体我真的想再死一次。我恨男人,总不能每天小解时都想自宫。
    坐了起来,发现在一个半被荒草掩盖,但非常豪华的宫殿……大概吧。看那石柱雕刻得如此繁复,总不会是什么小里小气的地方。但也应该不是庙宇,没有佛像,看雕刻的图案也跟佛教无关。
    然后就是一地安静的死人。看血迹凝固的程度,大约超过一天吧……但不会多于三天,味道还不重。
    前后逛了一圈,我心底越来越迷惑。
    我确定我在某个深山中,但深山里有这样半颓宫殿就很奇怪了,还有这些刚死不久的人。这些人穿的哪朝古装我虽然不懂,但也看得出来服饰华丽,手指都没什么劳动的痕迹。
    本以为是被强盗抢劫,但衣饰或许凌乱,却金钗委地,无人拾取,这就奇怪了。
    我还在宫殿里找到厨房,有粮食和青菜、鸡蛋,肉已经有苍蝇在飞了。更诡异的是,我居然还找到一个小石屋,里头有豪华的温泉浴池。
    循着出水口找去,找到源头,沸腾得足以煮蛋。
    想不通,真想不通。我纳闷的抓了几个鸡蛋放在竹筐里,放在源头边煮温泉蛋边设法搞清楚我的处境。
    照着水面来看,我是个梳着双丫头的十来岁女孩。淡眉细眼,没什么出色之处,和我生前还有几分像。衣饰很朴素,手上有点茧,想来不是什么小姐吧?最少我全身上下没找到值钱的饰物。
    闷闷的吃了几个鸡蛋,又喝了几口溪水。没人可以问,我又不会通灵。
    蹲了一会儿,我还是慢吞吞的走回去。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先活下去是不?再说,这些死人无辜又可怜,总不能把他们摆在这儿腐烂。
    这是个体力活没错,幸好也才十三具尸体。一个个挖坑我是办不到,但集体火葬应该还行。厨房外面堆了很多柴,我一面把死人集中在一起,顺手整衣,然后拖应该还行。厨房外面堆了很多柴,我一面把死人集中在一起,顺手整衣,然后拖柴覆盖上去。
    真的很抱歉,我这身板的体力不太好,得委屈你们了。我默想着。但我去拽一个大婶的胳臂时,她身体底下的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还是头回看到尸变哪。抬头看看天空悬着的大太阳,我想也不至于大白天诈尸吧?
    轻轻把大婶推到一旁,原来她身下压着个小孩,一身血,苍白的脸孔,表情紧绷的看着我,抿紧了唇。
    看起来葬礼要晚点举行了……找到一名生还者。
    乌黑的眉,丹凤眼,鼻梁挺直。七八岁吧我猜。若别人看应该会说可爱,但我面对一个美丽的妈妈看了一辈子,美感有点麻木……反正看起来不讨厌。
    但他好像不能动,目光却非常凌厉,一点都不像受过惊吓的样子。我摸索着想察看他伤在哪,他眼中的厉光更盛。
    这么点大的孩子,就会使眼刀,真不可取。
    “你叫啥?”我问。
    他瞪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想拉他起来,发现他不能动。我心底开始烦恼了,是不是砍到脊椎还是撞到头,瘫痪了吧?
    不理他没用的眼刀,我脱掉他的衣服察看伤口,发现后背中了一刀,但血已凝固,大概是大婶用身体护住了他?但他的身体很冷,甚至僵硬。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心跳,我真以为出僵尸了。
    想了想,我用力把他抱起,沈得要命。他怒气更盛的瞪我,我觉得应该把他扔到柴堆里一起点火。
    但我毕竟不是我那狼心狗肺的禽兽爸爸。再说,有个活人总是比较踏实点,虽然是个这么不可爱的死小鬼。
    踉踉跄跄的,我把他抱去温泉小汤屋,干脆的把他剥个精光。他气得眼睛都要冒火,真是不识好人心的死小鬼。
    “我是要救你,白痴。”我没好气的抱着他小心的走入浴池里,“你快冻僵了,先想办法让你暖起来。还瞪我?没把你扔去烧掉是我佛心懂不懂?笨蛋。”
    我帮他好好的擦洗了一遍,他全身绷得死紧,我觉得很累。这一整天,发生太多事情,我身心都很疲劳了,没心情替这个气势惊人的死小鬼做心理辅导。我顺便替自己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完全不在意他就在一旁瘫着。
    那天我没举行葬礼,拖到第二天早上才收拾点火。
    当天我把小鬼抱到床上以后,再也爬不起来,一头栽倒睡死,连被子都没力气盖。
    直到第二天中午,那小鬼才对我说了第一个字,“水。”
    我给他喝了水,喂他吃了颗鸡蛋。但也不再理他,更不会跟他说话。
    因为那小鬼是男的。
    现在我看到男人就想痛打一顿,若不是他年纪小,早让我扔出去了。救他是因为方圆十里内就他一个活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不代表我要答理一个未来的禽兽。
    而且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我得先清点粮食,想办法活下去,弄明白现在的处境,和我到底在哪里。
    到了傍晚,我看到他扶着墙走了出去,一点想去扶他的愿望都没有。他走回来时,和我对视了一眼。目光很冷,我想我温度也高不到哪去。
    不过终于摸索着煮出咸稀饭时,我给他盛了一碗去,附带温泉蛋一枚。
    别想我会对他更好了,维持着不让他饿死就已经是我良心太多的表现。
    但我很快就后悔我那过度饱满的良心了。
    之三
    这小鬼居然昏倒了,还磕破了头。
    我知道他偷偷摸摸扶墙出去是要做啥的,人有三急嘛。但我不知道他连站都会打晃,走路更是如在云端。死不吭声的结果,就是走回来一跤栽倒,不知道有没有砸出脑震荡。
    死倔个屁啊!
    我忿忿的把他扛回去,忍气开始当老妈子。他醒来一脸惊讶,愣愣的瞪着我。我这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这小鬼的眼神实在太成熟了点。
    但我自己的事情都烦不完了,很快就把这点疑虑扔到一旁去。专心一意的从事我的保姆大业。
    “你叫什么?”他开口了。
    “鸾歌。”我闷闷的回答。
    “我叫无穷。”他闭上眼睛。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态度软化。当然还是很讨厌,我扶他去上茅房他还一脸不愿意,替他洗澡还会发怒。
    真那么行就不要在浴池里溺水啊!混账!
    他气得直抖,“……你最少也给我留件亵裤!”
    我一掌巴在他脑袋上,“你见过有人穿着衣服洗澡?得了,那么点小玩意儿还怕人看?请我看还不要呢!”我把布巾扔给他,“那儿自己洗!”
    是我找不到长柄刷,不然就当大体洗算了!
    他气得脸孔通红,又扔了几百把眼刀过来,我觉得他非常的不知感恩。男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连这么小的男人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