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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来没有消极对待生活的结果,就是好像很多人愿意跟她侃两句。获取情绪价值也好,为了各种第一手消息也罢,或者就是看重她这个人,季明河不做太多区分。
    她想,自己总要做点事,来对抗这源自无力感的、漫无边际的悲伤。
    第22章 YOLO
    不过有的“人缘”,并不是季明河想要的。
    “季学姐。”
    彼时是夜晚,她正独自往宿舍楼走。考试陆陆续续结束,夜间的校园更加静谧,不再让夜半归去的季明河油然而生一种藏身于人群,从繁忙日常偷窃时间的幸运感。
    尚未来得及反应,角落里骤然窜出一道黑影——他的动作太快,乃至于黑色的棒球帽随之飘落。季明河只看到那闪电般的白色涂鸦在眼前晃过,绘出一个狰狞的大写“M”。
    又或者它是“W”。因为有如落叶掉落,便上下颠倒,彻底乱了含义。
    就像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季明河没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会向她展露这样的情绪——好像彻底颠倒了。
    脊背骤然砸在墙上,季明河感到身上一痛。这里毕竟是学校,她没有保持警惕,所以才会猝不及防遭此祸事。吃痛地闭上眼,再用被擦破的掌撑一下身后的墙。这股推力没让她感觉好一些,也没有将她推到另一个安全的开阔地带。他臂弯下的空间十分狭窄。
    “……你还知道疼哪。”
    失去帽沿遮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便一览无余。
    正是庄恒衍。双臂撑在她肩膀两侧,他睁着一双恨极的瞳,却看不见分毫的狠与毒,像是被抽出了这根充斥侵略性的神经,只留下一种更温吞的情绪,令人不由自主,耿耿于怀。
    他毕竟意识到一点:他已无法对季明河造成损害。
    “你知道疼,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那个老不死的打得皮开肉绽——”
    庄恒衍的手就要扶上季明河的腰际。事实上,一看到季明河,他的理智便蒸发大半。他现在只想要拧住那块软肉,最好掐到季明河和他一样眼睛红肿,掐出痕迹。他甚至想要上嘴啃咬,留下一个带血迹的咬痕。
    她的血必然是冷的。庄恒衍想。就像他刚刚看到季明河,躯体已经冷却大半。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然而,季明河的腰际覆盖的是足够有力气的肌肉。庄恒衍找错了地方,而季明河为了捍卫自己,一定会找对地方。
    “呃啊!”
    庄恒衍连连后退,应声捂住小腹。这一瞬间,及时报复的快意甚至令季明河忍不住想,幸好现在没有人经过。
    “我确实知道疼。”
    但这种及时性报复带来的愉快感只能停留一瞬。“所以,你会赔我医药费吗?”她轻描淡写反问。
    庄恒衍捂着腹部,抬头看她。几根碎发落在眼前,像稀疏的荆棘丛。“……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穷嘴。你现在果然是有恃无恐。”
    他们之间存在本质区别。就像季明河依旧被一种习惯性的谨慎萦绕,她注意着周围是否有行人,提防着兴许会被吸引到来的视线。
    “所以我现在才配这么跟你说话吗?”
    由于警惕心,季明河声音显出一种不太专注的漫不经心感。她自始至终都很冷淡。“以前就不配?我明白了。”仅有一瞬的跃跃欲试,也被口袋中被淡淡寒意裹挟的指虎化开。
    一种让季明河很不爽快,却又习惯了的现实规则令她暂时失去冲动。
    “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庄恒衍显然不会,也不愿意体味到她的言外之意。尽管他专注到几乎对季明河施以一种憎恨的瞪视,但他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她此刻微妙的心绪。
    “祝你前程似锦。”季明河道,“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如果庄恒衍想要害他到如此境地的人也来给予祝福,那他可以走了。
    但他并非为此而来。
    庄恒衍想求一个确切的答案。是的,即便是对自己的心说话时,他也用了“求”这个卑下的字眼。
    “……季明河,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爱——喜欢过我。”
    “你说你喜欢我……你说……”
    他越说,眼眶越是泛起委屈的红意。“……你说喜欢我,就因为我跟他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
    有的人追捧新鲜,庄恒衍就是这样的人;有的人念旧,庄恒衍嗤之以鼻,却没想到季明河就是这样的人。
    庄恒衍很不甘心。他觉得季明河薄待辜负了自己。
    所以,就算冒着被老爷子打断腿的风险,庄恒衍也要在彻底一拍两散的前夕溜出来,跟季明河求证。
    季明河沉默片刻。
    “庄恒衍,平心而论,我也确实没说过喜欢你。”然后她开口,“我当初只说想跟你交往,没说过喜欢。”
    那是段畸形的感情,因为各种因素勉强对等:他三心二意,她借镜观月。
    不过,他们的身份从来没有对等过。所以庄恒衍可以拣季明河的软处处置她,跳出情感的逻辑,直接威胁她各种意义上的生存。他没有做苦情剧男主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要季明河因为冒犯和忤逆付出代价。只是庄恒衍失败了。
    季明河不准备配合他美化——不,是“扭曲”那段记忆。
    “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庄恒衍,是你先提的。”季明河如是告诉他。
    “我答应了。庄恒衍,就是这样。”
    告诉的同时,她亦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准备泄露钟灵梦的分毫。
    季明河很冷静。一方面是因为二人已经分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明白“这不是真的感情”。
    她很清楚。造成庄恒衍从“我要让你不好过”的存亡审判退行到“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的情感逻辑,只是因为有一个更强悍的力量落在他头顶而已。
    季明河想,如果没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就不是庄恒衍看似低声下气地说些爱不爱的话题,而是他看着被轻而易举打落在泥沼中扑腾的自己取乐。
    “恨之欲其死”的逻辑就是使尽一切手段挑软肋敲。如果他没这么做,而是变成一副受爱情戕害的模样,只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这么做而已。
    就算是真的,他的爱情是剥削和受害,也没什么值得季明河多看一眼的地方。
    “再见,庄恒衍。”她说,“你一定会一切都好。”
    对于庄恒衍,季明河没有鲜明的爱憎。即便有那么星星点点的一簇爱,也不过是由他人投射的脆弱幻影;至于憎,她的麻烦已经终结了。
    她没有什么可憎的。季明河知道自己的憎很廉价,根本伤害不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这不是祝福,而是事实。
    而季明河不能再被这滩烂糟糟泥巴扒住双腿。“人只活一次(You only live once)”,她的时间也很宝贵,她私自定性,自己的人生并不比这些含着金汤匙的人卑贱。
    季明河甚至笑了。那个在庄恒衍面前很不常见的笑容在灯光下如烟似幻,也是季明河心意的真实流露。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吧?”
    “拜拜!”
    文学院的考试是一场极其煎熬的拉锯战。李静巍一学期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放假回家,她的笑脸也令季明河获得一种感同身受的欣悦感。“小河,我走啦!”
    季明河笑着对她挥手:“拜拜。”
    转眼,寝室只剩她一个人;再过些时候,校园里的人将变得寥寥无几。
    “暑假准备怎么安排?”
    “我申请了留校。我跟导师还有爸妈都说过了,手续也都办好了。”
    季明河看了眼货架,目标明确地把扎好的一整袋面包放进购物车里。她的书包靠在购物车的另一侧,堆起来的一团有点像个紧紧抓着边缘、就图个好玩的小孩儿。
    她小时候可没逛过这种超市。顶多是道路尽头的小卖部,模糊的玻璃橱柜里主卖烟酒调料。季明河买完醋或者酱油就回家,从不因为小卖部老板两颗糖的赠予,或者有着在那时的她看来无比漂亮的玩具停留。她好像天性不会被这种短暂的愉悦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