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想过。成珣有时候会觉得。
过了安检口,季明河对着登机牌朝候机厅慢慢地走着。此时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听着广播声,已经不会觉得这一整个过程有多么繁琐困难了。
就在她犹豫回国那天怎么让一段关系戛然而止时,返程的节点猝不及防地被人为提前。
这是天意。坐车去机场的路上,季明河看看窗外的天空想。
她高兴不起来。
现在,季明河在候机厅坐好了。四十分钟看似漫长,却取决于人事。飞机可以准点,也能够提前降落。
时间不因她更改长度,飞机同样不会。一切取决于外物,季明河没有把握的能力。甚至她再三犹豫,等会儿肯定要做的事情,她也把握不了。
-我不喜欢你。
删除。原因:假的。
-我们没必要继续交往。
删除。原因:什么叫做“没必要”?这句话歧义很大。
-成珣,我们都让对方高兴过头了。
删除。原因:太情绪化,指向不明。
如果做朋友会怎么样。就在季明河忙着删删减减,让对话框不断回归空白时,她忽然动了这么一个念头。
和 Caleb CHENG 做朋友是件体验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好的事情,而且有些好过头。他是最好的倾听者,能够在季明河面前把自己从某个阶级走出来的倨傲感藏得非常巧妙。季明河认为肯定有这样一个东西埋伏,但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就可以当它不存在。
在季明河的认知中,他们的关系再如何发展,都不会需要她去考虑一些她没处理过的概念。
即便是现在,季明河自嘲地想,她都在不切实际地给自己留有余地。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她竟然没有逼自己趁早做点实际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季明河觉得自己尚未弄清楚,她和成珣煞有介事的朋友关系是否只是一种过渡。
她可能已经弄清楚了,只是如今忙着给自己找借口——‘多么伟大的 friendship’。她得用莎翁行文的腔调讲这个笑话。
“……还是不要玷污朋友这种关系了。”
“我们分手吧。”
这实在是个馊主意。
“很高兴遇见你。”
他们不会是朋友。
“再见,Caleb。”
他们是那种一毕业就分手的情侣,还不需要社会这里拍一拍、那里敲一敲,到了时间就会识趣地分开。
尽管成珣一度让季明河忘却了投身具体生活的能力。也只有这么一瞬间,就如同人天生具备心理上短暂跳出囹圄的能力。季明河的人生观仍然是不可撼动的。
但那一瞬间可以说明很多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是“可能”。季明河真的想过。
“季学姐,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若是碰见季明河,薛钊自然不会像见了鬼似的避开。他非但不避,还要自来熟地跟季明河闲聊两句。恰到好处的迁怒是对上位者的手段,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完全的“下位者”;而对下位者,他没有任何需要感到羞耻的地方。
“你要去哪儿?都期末周了,别人会朝外面跑,我感觉学姐应该待在图书馆才对,或者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季明河看他一眼:“学弟,我有事。”
至于有什么事,她没有、也没必要跟薛钊讲。
薛钊却觉得其中有猫腻。
庄恒衍如今跟钟灵梦也算佳偶天成,虽然脑子还有点不正常。在薛钊看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惦记季明河这种会拉低阶层格调的人,甚至因此疑神疑鬼实属大脑拎不清。
他十分愿意配合庄恒衍游戏人间,再像个高级奴隶那样接对方手里漏下来的残渣。结果庄恒衍因为季明河,让他丢了个大脸——尤其是在季明河这种人面前丢脸——薛钊心里很不能接受。
当然,薛钊不可能向庄恒衍挥刀。他不接受的只有季明河,包括她那番看似为他着想的话语。简单来说,就是薛钊只会拿自己能撼动的人开刀。
如果还能借此讨好庄恒衍,当然是两全其美。
一切行动出于自发。“你盯着点她。她叫作‘季、明、河’——看看她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也不忙正事。得让自己再优秀点才像话嘛。”
像教幼稚园的小孩拼音,薛钊笑着一字一顿。“总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哈哈,那未免对庄少太不公平了。”
递上来的照片让他惊叹出声。
“嚯——这么快可以啊,还真给她找到下家了。”
不太像学生,应该是社会人士。以及,人影看不太清楚,但肯定是个男的,很规矩地待在驾驶座上,就像季明河那类人会青睐的另一半,“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