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忆没再出声。她看着像蜘蛛网一样的雨水把车窗划得四分五裂。
    连绵的雨从芜水一路蔓延到锦川,天空像是破了口子的遮幕,犹如唐忆此时的心情。
    抛开沈诺白私自在上课时间请假,来芜水参加街舞比赛这件事,她心里压着一团火的同时,仿佛又埋了一阵雾,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感让她感到心悸。
    唐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但直觉告诉她,事情似乎变得棘手起来。
    车轮卷过雨水,停在楼下。
    唐忆没有上楼的打算。她敛着一身怒气,安静地坐在车里等着。
    按照张虹给的资料显示,沈诺白和周潜刚刚下高铁,在楼下与他们相见的方式更直接。
    嘈杂的雨声像是错乱时钟拨转的倒计时,敲在车里每个人的心上。
    在死寂的气氛里,终于,雨幕尽头走来两道人影。
    周潜撑着一把黑伞走在外侧,伞面倾斜,特意护着身旁的另一人。虽看不清脸,但唐忆知道,那是沈诺白。
    伞下,露出少年们抽条拔节的瘦高身量。他们在雨天下慢悠悠地晃着,像孩子一样,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丝毫不为连天的倾盆大雨感到忧愁。
    周潜停下脚步,他抬起垂在外侧的手,揉了揉沈诺白的头发。然后从兜里掏出几颗包装可爱的糖果,朝沈诺白面前递出去。
    他垂头凑近沈诺白不知说了什么,沈诺白很开心地笑了笑,伸手挑了颗糖,拨开糖纸,抿进唇里的同时,在伞面的半遮半掩下,他吻上沈诺白的唇,像是要从沈诺白那里掠夺甜味。
    唐忆按下车窗。
    车窗只下降了三分之一,留出一道扁窄的长方形。
    她的脸色变得灰白,连妆容都无法遮盖。唐忆手指放在按键上无法再用力按下去,仿佛少开一点车窗,她眼前的事实就会变得不真切一些。
    在唐忆的视线里,那把黑伞展开的伞面像是一朵大丽花,逐步蚕食着一切理智。
    ——伞面后,她的儿子正在和另一个男生拥吻。
    甚至是当着她的面,在雨幕中,没有一丝遮掩地拥吻。
    唐忆清楚地认知这件事后,她终于感觉一直埋在心底的那阵雾散了,转而变成了一片幽黑深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荒谬。
    雨下得很急,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犹如鞭子抽在唐忆的心里。
    努力让自己从情绪中抽脱出来,她不知道沈诺白是因为报复她的管束,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是只因为尚且处于青春期,才会叛逆如此。
    唐忆心情复杂。
    她想,她此时应该冲下去拉开他们,冲到沈诺白面前将他带走,如果执迷不悟,她甚至会付诸暴力……
    可长久身为律师的冷静像悬崖勒马一样紧紧拉着她。
    毕竟她不知道眼前刚及成年的两人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脑子里闪过大片大片的念头,最后她选择在没有准备万全之前,先什么都不做。
    唐忆用尽全力绷紧冲动,她把唇抿得毫无血色。甚至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是她多年工作里为保存证据而养成的肌肉记忆。
    在周潜和沈诺白分开的刹那,唐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推掉下周的工作,帮我联系周家……”唐忆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算了。我亲自联系。”
    “……走吧。”
    调转车头,朝着沈诺白他们站的方向,车子在雨幕中疾驰而去。
    从那道狭长的车缝里,唐忆长久地注视着沈诺白,眼中的情绪仿佛冰山下压抑的汹涌岩浆,那股爆发前的平静让人心惊。
    —
    沈诺白停下脚步,朝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看去,他怔了片刻。
    “怎么了?”
    周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沈诺白回过神。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却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好像……看见唐忆了。
    念头刚一升起,又立马否决。
    要是真的是唐忆,那她肯定会冲过来的。
    “回家!”周潜不知道沈诺白的心中所想,他手臂揽在沈诺白的肩膀上,带人往家里走。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向来出现得猝不及防。
    三天后,沈诺白和周潜照例吃早餐。
    周潜一大早刷朋友圈,就看到宋景晗发了动态,是张他和靳安的合照。
    合照里他从背后环抱着靳安,靳安半缩在他怀里,看起来格外乖。
    “他俩和好了啊。”周潜反转手机,递给沈诺白看。
    沈诺白将一块甜软的西多士送入口中,他眨眨眼,“靳安应该是挺喜欢宋景晗的。”
    “你怎么知道的?”
    沈诺白想了想在华大他看到的那个吻,很乖的一个孩子,但在宋景晗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全然是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