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再和董定明争执,沈诺白扭过头靠着车窗。
    车厢很快又恢复了安静,疲倦如海水涨潮般席卷全身,胃里传来细细麻麻的痛感,他额头渗出冷汗,连曲起的指骨都泛出青白。
    终于忍着疼回到住处。
    沈诺白是一个人住,董定明又和他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虽然说是这里是他的常住地,但一年到头他也回来住不了几次。家里的装修和样板间没什么区别,平常用到最多的地方也就一张床而已。
    坐在床尾,沈诺白取出一部旧式手机。他点开微信,对着置顶人的头像注视了许久。
    他点进聊天框。
    最新一条消息还停在两个月前。
    【z】:小丫头自己攒钱买的。
    下面跟了张照片,是周糯和沈诺白新专辑的合照。
    一晃五年过去,周糯也从当初的幼稚园小豆丁变成了一名小学生。小丫头出落得很漂亮,还是一如既往的古灵精怪。
    沈诺白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他拇指放在键盘上想回消息,但余光瞥到屏幕顶端的时间。
    太晚了。
    会打扰周潜休息。
    沈诺白愣怔片刻,旋即还是决定放弃。
    这几年,他和周潜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还常常都是错频发消息。
    起初的第一年,周潜因为高三压力大,一心埋头在学业上。而沈诺白则是那会儿刚进RY,日常的练习格外严苛,别说玩手机,他常常晚上会在练舞室练到凌晨,然后累到睡过去。
    那一整年,他们只见了一次面,还是在高考结束的考场。甚至来不及坐下吃一顿饭,沈诺白就被催着回了公司。
    训练生的日子过得真的很辛苦,也就愈加显得每次和周潜的短暂联系变得生动。沈诺白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诉苦上,他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就只能捡一些训练时好笑的事讲。
    但训练是枯燥的,他没话说的时候,就总是在听周潜讲。有时候会累到不自觉地睡过去,有时候又会觉得周潜的生活离他好远,远到陌生。后面周潜似乎也发现了,于是,他们又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或许,这就是唐忆当年所希望看到的。让浓烈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冷炙下降温,最终土崩瓦解。
    蓦地,沈诺白手微微一抖,不小心点到了通话。
    看着语音通话拨出,他飞快地挂断。
    沈诺白怅然地盯着窗外的雨幕,他无数次想到高二的那个雨天,那场雨仿佛横跨了这么多年,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淋干。
    —
    华大,301寝。
    周潜凌晨3点半才回到宿舍。又是忙成狗的一天。
    他大学学的金融,第二专业辅修了法律。下午旁听完一场知识产权讲座后,他接到宋景晗的电话,说是项目出了问题。
    周潜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去年,他和宋景晗拉着几个研究生师兄合伙投资了项无人机项目。这几个月都在盯着这项目,眼看一轮融资就要成功,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产品站稳市场后,他就有资本去撬动其他项目。
    周潜需要钱。
    他需要自己赚到钱。
    唐忆当年的那句话压在他心里很深,不可否认唐忆在某一方面触动了周潜。
    他想要沈诺白,想要他养的玫瑰恣意生长,为此,他应该为之付出,他也心甘情愿。
    一直熬到很晚,周潜才回到宿舍。
    躺在床上,周潜撑着眼皮,睡前照例在Blank的超话里逛了一圈。他这几年倒是因为沈诺白的缘故,在网上学了不少东西。从一开始一无所知的小白,变成了深谙爱豆文化的老粉。
    周潜熟练地点赞收图,然后盯着饭拍的演唱会生图看了许久。
    高清照片上的沈诺白漂亮到不像话。
    满室黑暗中,只有他面前的一屏微弱亮光。周潜仔细地翻看着每一张照片,好像要在小小的屏幕里注满思念。
    因为项目,这次沈诺白的演唱会他都没办法去参加。好在,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地点定在芜水,他知道这一定是沈诺白特意争取到的。
    周潜想,不管怎样,他一定会去现场。
    迷迷糊糊中,终于撑不住眼皮,他睡了过去。
    周潜陷入了一个怪诞的梦里。
    巨大的高台上,闪着绮丽的霓虹灯束,沈诺白站在舞台中央,表情冷漠。连接高台的阶梯很陡很高,倾斜出惊人的斜度,高台四周全部挤满脑袋,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密密麻麻地拥挤着。
    沈诺白俯视着所有人,乌沉的黑眸麻木空白。
    周潜受不住他这副模样,于是疯了一样地沿着阶梯往上狂奔,每一步都踩得不踏实,阶梯摇摇欲坠,周潜只怕抓不住顶上的那人。
    终于,他伸手碰上了沈诺白的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