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郎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给予厚望,有些不自?在。
    然而?他也顾不上别扭,连忙上前摸索。
    好在安南坊内本就不少人是工匠,动手拆门不在话下,不一会儿便拆开能通行一人的位置。
    “你去报官。”谢敛交代完毕,略一思索,又说?,“去京兆府。”
    说?完这些,谢敛抱着宋矜起?身出去。田二郎落在后头,头一次见他走得这么快,以至于一瘸一拐,身形踉跄。
    此刻天上终于落下绵绵细雨。
    冰冷的雨丝落在伤口上,洗出粘稠的血水。
    谢敛垂眼看着怀中的宋矜。
    她似乎陷入了噩梦般,眉头紧紧皱起?。
    宋矜梦见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
    那年她五岁,跟随父亲赴任。途经辰州时,沅水犯了水灾,一行人便留在辰州,帮助当地官员一起?治水。
    因为洪涝泛滥的缘故,当地流民遍地,疫病盛行。
    父母都在忙着为灾难奔走,小小的宋矜整日被关?在宅子里,也想着能做点什么。趁着下人看守不查,她偷偷溜了出去。
    路上到处都是人。
    他们衣着狼狈,面色难看。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问,她的阿爹在哪里,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一个赖子头自?来熟地牵着她的手,说?是要带她去找阿爹阿娘。
    宋矜不信,“我阿爹阿娘是什么模样?”
    对方拽紧了她的手,“小孩子净胡说?,我就是你爹!”
    她使劲地挣扎,但道旁的人面色麻木,对这一幕置若罔闻。赖子头轻而?易举,便将小小的宋矜拉住,往小巷带。
    宋矜这会儿也意识到,对方是坏人。
    但无论怎么挣扎,她都挣扎不开对方的手,急得她哭叫起?来。
    “妹妹。”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对方提高?了嗓音,“沅沅。”
    宋矜想也不想地回过神,朝着身后的人看过去。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少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衣,漆黑如墨的瞳仁沉沉静静。
    她认得他,他是秦叔叔的学生。
    宋矜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哥哥,救我!他是人贩子!”
    听到人贩子这个词,道旁面容麻木的人们终于有了动容,朝着赖子头看过去。赖子头似乎有些慌了,捏紧了宋矜的手,眼神变得凶恶起?来。
    “我们都不认识你,放开她。”少年扫视四周,年纪虽小,说?话逻辑却非常清晰,“否则我就报官了。”
    宋矜立刻道:“他是人贩子!”
    赖子头却笑?着揉一揉宋矜的脑袋,笑?着道:“二丫,你一惹恼了就说?爹是人贩子,下次遇到了真人贩子,这招可就没用了。”
    道旁的人又将视线移了回去,像是仅有的好奇心被磨灭了。
    只?有小少年快步上前,“你既说?是我们的父亲,那我们家住何处,名唤什么,又往哪里去?”
    赖子头被问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那少年已然一把拉住宋矜,挡在宋矜跟前,追问:“她衣着精致,面容白皙,岂会有你这样一个浑身恶臭、衣着邋遢的父亲?”
    不仅赖子头被问住,道旁的人也都朝着三人看过来,上下打量赖子头和宋矜。几个汉子对视一眼,站起?身,走上前来。
    赖子头有些慌了。
    但随即,他瞧见远处走来的人。
    “来接货!”赖子头高?喊一声。
    远处冲过来一群人,迅速撞开道旁的人,协助赖子头抓住两个小孩,一股脑在混乱中躲入街巷。
    穿过几条巷子,最终躲入一间?房子内。
    两人被丢入一间?屋子。
    空气中漂浮着腥臭味,孩童的哭声嗡嗡一片,四周没有一丝光亮。角落里聚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吃些什么,咀嚼得咔嚓有声。
    宋矜一被丢进来,就被无数双手摸索浑身上下。
    丢她进来的人议论声传进来。
    “船还不能通行吗?再不装货,这批货都要饿死在里头了。”
    “那么大的洪水,官府的人又盯着,这会儿怎么能分?出船只?过来装货?再说?了,哪里能饿死,你没瞧见那些人在吃些什么吗?”
    “……”
    宋矜听得哆嗦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下,吃这个字带着天然的微妙。饶是她什么也不懂,也觉得恐惧不已。
    她年纪尚小,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恐惧的眼泪不觉溢出。
    黑暗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少年略低哑的嗓音传过来,带着浅浅的安慰,“莫怕,在我身后。”
    对方的无名指有一层薄薄的茧。
    掌心带着暖意。
    宋矜小声小声啜泣,垂着头。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用身体隔开别人,让她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