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扣住她的后脑, 捉住她惊慌失措的手腕。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和往日一般沉静, 却像是藏着漩涡。
    “叫含之。”他哑声。
    宋矜心口一震, 恍然?看着他。
    她像是陡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却又问不出口。
    宋矜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
    但谢敛也?不说话,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宋矜心口又酸又甜, 分辨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有些惘然?,“我只是想要出去?一趟。”
    她推了谢敛一把, 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谢敛的手收拢,紧紧扣住她的肩膀。
    宋矜不得?已,抵住他的胸口。她被困在方?寸之间,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微微仰起脸凝望着谢敛。
    “你怕我?”谢敛问。
    “你也?和他们一样,怕我?”
    眼前的人垂眼凝视着她, 就这么看着她, 却又不露出一丝情绪。他看似淡定自若, 像是信口一提, 却又偏偏视线迟迟没有移开。
    “不曾。”宋矜道。
    但她觉得?谢敛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在哪里?。但反过来?一想, 谢敛被革职,新政也?毁于一旦,他若是还如表面这般镇静自若,反倒不正常。
    她想了想,伸手握住谢敛的手腕。
    “我只是不知道谢先生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什么不高兴。”
    夏季的雨吹入窗户。
    谢敛原本有些复杂的思绪,像是一瞬间被吹散。他凝望眼前的女郎,愕然?片刻,才道:“我……”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负气的。
    他以为她也?和那些人一样,认为他是乱臣贼子,以最坏的想法猜测他。
    宋矜微微仰脸,苍白?的面颊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她瞧着他,似乎有些羞涩,但又鼓起勇气,“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谢敛哑然?,没有做声。
    他只是以拳抵口,闷闷咳了几声。
    “谢先生。”宋矜轻声道。
    谢敛抬眼看她。
    宋矜鼓起勇气,小声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是你将?我从人贩子手中带出来?的。即便我不信任别人,怎么会不信任你?”
    谢敛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却又微微蹙起眉。
    他仿佛是在思忖什么。
    “我不会不信你。”宋矜眼眶有些发热,她凝视着眼前的谢敛,“但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能?总是藏在你身?后,什么也?不做。”
    谢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半晌,却又只道:“眼下时机不到。”
    宋矜送走谢敛,便打开了章向文?递过来?的书信,决心还是出去?一趟。也?许如谢敛所说的,眼下时机未到,但却是唯一的机会。
    好在,谢敛说是不让人放她出去?,实则谢家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宋矜略略耍了个?心眼,将?家中仆从支开,便找到了出门的机会。
    汴京城五月,处处都在卖荷花。
    宋矜在茶楼雅间等了片刻,章向文?才急匆匆地上来?。他近来?似乎十分忙碌,连官服都未脱下,便坐下灌了一盏茶。
    “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章向文?压低了声音,“时任工部员外郎的邵景和邵大人,曾多次与太后母家来?往,且负责账目核算。我着人调查过,账册就藏在邵景和家中内宅,只是多次查探,都没有机会进入内宅。”
    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次有如此清晰的线索。
    宋矜茶也?喝不进去?,问道:“可有进入邵家内宅的法子?”
    章向文?顿了顿,脸有些红。
    “有一个?。”他看了宋矜一眼,一向豪放的人也?有些局促,轻声说,“今夜邵景和纳妾,要在前院摆酒席,后院必定守备疏松。”
    宋矜一愣,问道:“趁机溜进去??”
    章向文?摇摇头,“邵景和做多了亏心事,做事极其?周全,从来?不让不靠谱的外人进内宅。今夜能?趁机进去?的,只有他的妾室。”
    “那……”
    “世妹若是信得?过我,可以扮做那妾室进去?,找到账册。”
    宋矜陡然?间睁大了眼,凝视着眼前的章向文?。她起先觉得?荒谬,但细细一想,确实不失为最合适的办法。
    “那账册藏在后院一株梨花树下。”章向文?搁下手里?的茶水,用指尖蘸了茶水为她画出大致的布置,“你找出账册后,便即刻前往后门,会有人接应你。”
    宋矜略作思考,问了章向文?几个?问题。
    等到心里?大概有了谱儿,便点头道:“我愿意进去?。”
    “世妹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章向文?笑着看向宋矜,只是这笑容添了几分感慨,“难怪父亲在世时,时常夸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