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破罐子破摔的发泄着情绪,可侍者没有一丁点反应,只是平静的低下头,“我就在这里,但我不会帮您,您必须自己解决困难,走出困境。”
多狠心的人呀。
这句话每每午夜梦回时,沈重眠都会被惊醒。
噩梦往往与过去紧紧相连,即使故国已经消失,即使那些姊妹同胞早已阖眼。
沈重眠从不怀念过去,也并不感谢苦难。
苦难就是苦难,不会随时光的拉长而变成一份甜蜜的财富。
在父皇众多的孩子里,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没人对他寄予厚望,就连母亲原本也不押他会走上高位。
母亲总在期盼。
『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但天不遂人愿,冥冥之中,他还是得到了那个称号。
玄叶的太子,父皇寄予厚望的孩子。
诸多愿望砸在面前,让他一时听不到内心的声音。
他渴望权利和财富吗?
也许渴望吧,人生在世就是为名为利。
本性中的贪婪和血脉中的野蛮催促着他向前,直到一场变故打破棋局。
连天的火光势要点燃天际,沈重眠就眼睁睁看着火苗点燃熟悉的建筑,内心没有一点点波澜。
“殿下,您不该视而不见。”
侍者如影随形的跟在沈重眠身后,催促着他快快做出决定,他是玄叶的太子,是现如今唯一能下达指令的角色。
但沈重眠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又或者采取什么行动。
这场变故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和兄弟间的相残相比,这场变故更加残暴嗜血。
于是,他逃了。
他拼了命的试图逃离关押他十多年的牢笼,逃离那个压抑至极的身份,逃离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回忆。
他从来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许父皇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在最后放他离开。
“逃吧,孩子,我知道你内心怯懦,不堪大任,世道如此,谁也不会责怪你,谁也不会怨恨你,从今天开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带血的长剑在重眠眼前挥舞,一剑斩断了沈重眠衣摆上象征身份的玉坠,父皇就站在一团明亮的火光前,静静的注视着他,“我选择你,是因为你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是天生的坏种,他们的心太狠,血太冷,若是登上高位,一定会成为暴君。”
父皇看着面前慌乱的孩子,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我对你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父子一场,我现在什么也不能给你留下,所以……”
“走吧,重眠,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归处了。”
沈重眠脚步虚浮的离开,身后的侍者如同鬼魅一般嘶哑着嗓子喊,“殿下,您不能这么自私。”
他是玄叶最后的太子,必须担负起一切。
沈重眠痛苦的闭上眼睛,内心的慌乱同样在折磨着他。
就此离开吧!
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做什么都可以!
他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不可以?!
什么身份,什么玄叶,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但当沈重眠真正坐上马车离开这座牢笼时,脑海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喊。
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是玄叶最后的希望,玄叶不该就这样消失!
两种想法几乎要撕裂他小小的身躯,在落水之前,沈重眠将选择寄托在了手心的一枚铜钱。
若是正面朝上,他就离开,忘记痛苦的过去。
若是反面朝上,他就回来,担负起复国的苦旅。
铜钱被抛出的那一刻,马车也剧烈的倾斜,在落水失去意识前,沈重眠的眼前看不到铜钱了。
但铜钱正面还是反面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入水的那一刹,沈重眠做出了决定。
他也是父皇的孩子,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
父皇怎么会觉得他与众不同呢?
明明他也是天生的坏种。
为了目标,他能不择手段。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可以接受。
即使是献祭爱人,即使是舍弃自我,即使是失去自由。
沈重眠回忆起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刺骨,而他面前,就躺着陷入沉睡的爱人。
如稚子般空白的情感被染上色彩,但爱人注定要迎来背叛。
为了他的目标,他必须这么做。
即使爱人有可能死去,即使爱人有可能厌恨他一生。
爱人会后悔信任他吗?
沈重眠不再思考,最后一次亲吻了爱人的额头。
这次要说再见了。
如果爱人的运气好,他们会在长久的未来相见。
如果爱人运气差,他们也会在漫长的梦中重逢。
沈重眠亲手掩埋了爱人,那一刻,他又想起了姐姐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