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笑着哦了一声:“我怎么引你上钩的?你说说。”
    沈庭秋撑起身子,挨近程辞,四目相视,他说:“你装得镇定,吃得太香,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他呼吸滚烫,像夏日的热浪拍打在程辞的脸上。
    沾染在沈庭秋身上的酒味、香水味早已被火锅味占据。
    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麻辣椒香还在流转。
    沈庭秋身体微俯着,程辞扫过一眼又看向他的脸庞:“你还要尝尝吗?”
    手掌贴上那人温热的胸膛,隔着光滑的布料感受到蓬勃的力量。
    程辞用力推搡开沈庭秋,沈庭秋顺势靠回椅背。
    程辞身体软,一下子就挪出驾驶座,跨坐在沈庭秋腿上。
    清瘦的身体挡住了微弱的光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影子笼罩,让沈庭秋无处可逃。
    看着程辞的动作,沈庭秋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掩了去,然后被笑意所代替。
    “沈庭秋。”
    沈庭秋噙着笑:“嗯。”
    “你想听戏吗?”程辞钳制住他那不安分的手掌。
    “想听。”沈庭秋将程辞搂得更近,问,“你唱吗?”
    ……
    程辞躺在床上,顶上的灯光刺眼,一抹月白的麦穗从中划过,跟随抛物线啪嗒掉落在地。
    长衫接着匍匐在地,将麦穗藏匿。
    在这仲春之夜,花香被风送到窗前,它似娇羞,卷起了窗帘,用着白纱掩住了眼眶,结果还是惹不住流露出一丝缝隙,窥探着床上的热度。
    第四十八章 秋辞园中秋辞争(一)
    程辞摇摇头,排除了这个不好的想法,沈庭秋肯定是因为井千源的威胁才合作的。
    至于现在……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户语势头更甚。
    沈庭秋是商人,户语家给他带来了利益,所以他和井千源走得近是应该的。
    程辞猛地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沈庭秋会和井千源他们延长合作,毕竟户语家带来的生意很好。
    那么他呢,程辞低头看了看自己。
    整个人散发着颓废之气。
    程辞垂眸盯着自己捏着薄被的手,他感受到那里发出细微的抖动。
    沈庭秋会不要他的吧,他找到了比他更好的。
    程辞开始害怕,害怕沈庭秋也会离他而去,就像他的父母,他的师父一样,要抛弃他了,然后他又只有一个人了,在偌大的北京城连个定所都不曾有。
    他会漂泊迷茫,他又要重新思考他为什么而活着。
    好累,疲惫感瞬间袭来,程辞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
    可是为什么是井千源他们,沈庭秋为什么要和他们扯上关系,都是他的错,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沈庭秋就不会和井千源合作,那么另外两个户语家也不会参与到沈庭秋的生意中。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帮助了户语的发展,他怎么能怪沈庭秋,明明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他有罪,他愧对戏曲,不但没有发展传统文化,还断送了成长中的生机。
    沈庭秋不要他了吧,他好没用的。
    井千源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要被抛下了。
    程辞想得很多很多,他发抖得更厉害了。
    沈庭秋注意到程辞的不正常。
    他蹲下身,把着程辞的肩膀,问:“怎么了”
    这一触碰,更加刺激程辞。
    程辞猛然尖叫,打掉沈庭秋放在他肩膀的手,大声喊道:“别碰我。”
    躺椅摇晃,沈庭秋怕程辞摔倒,没有一下离开,距离程辞还是很近。
    沈庭秋迟疑了一会,站起身,表情严肃了几分。
    从他回来至刚才,程辞都很抵触他的触摸。
    沈庭秋冷冷地问:“你是嫌我脏吗?”
    沈庭秋的影子盖在程辞身上,程辞眼神涣散,喃喃道:“脏”
    程辞骤然抬头,质问沈庭秋:“那我问你,是因为井千源拿我来威胁你合作,还是你和他之前就有合作意向”
    程辞的脸上有认真,有固执,有纠结,也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懑。
    沈庭秋显然没想过程辞会意识到这件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对于与户语合作的事虽然说是由井千源提起的,但是没有人可以威胁他,只有他愿不愿意合作。
    井千源第一次来找他时,他就有那个打算了。
    程辞没说错。
    在程辞看来,沈庭秋的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程辞轻笑了一声,在这空阒的房间里,这讽刺的声响很突兀。
    他是在嘲弄自己。
    他还一直内疚,认为都是自己的错,结果呢……
    大错特错。
    他有多重要,值得沈庭秋为他做那些。
    是他太自作多情。
    “耍我很好玩吗?”程辞哂笑道,“沈庭秋。”
    “我没有耍你。”这个问题沈庭秋回答了。
    他那样做有他的原因。
    “那你给我解释为什么啊?”程辞离开椅子,有些激动道。
    “要我解释什么?”沈庭秋问。
    解释他为什么和井千源合作?为什么要捧户语,助人发展?让那两个恶劣的户语人进入望天茶楼?还是他为什么要和井千源走得那样近?
    说实话程辞也不知道他需要的解释是什么,他可能只想沈庭秋说点话抚平他动荡不安的心脏。
    片刻后。程辞忽然问:“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他与沈庭秋对视着。
    他水波粼粼的眼眸中充盈了探究,仿佛想从沈庭秋眼里寻找答案。
    沈庭秋想让他好好努力,将戏曲发展,凭自己的本事压住户语的势头,这样面对嚣张的户语家,整个戏曲才更有底气,面对大众也才更有说服力。
    可是他太颓废了,阴郁与不自信占据了他的世界。
    程辞觉得自己与井千源他们对比起来,沈庭秋应该是对他失望的。
    沈庭秋知道程辞问的是什么,他说:“没有。”
    然后,沈庭秋转身坐在程辞写本子那边。
    桌上程辞的扇子压着白纸,怕它乱飞。桌上还有个复古小钟,上面的时间显示十一点半多,要不了一会就会抵达十二点。
    沈庭秋这两个字的回答并不能消磨掉程辞的多想。
    因为程辞自己已经否定了自己,对自我失望透顶,所以沈庭秋简单的话并不能让他重拾信心。
    沈庭秋太平静了,这是程辞难以接受的,程辞总有种要被抛下的感受。
    沈庭秋平淡的反应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厌倦,他和沈庭秋的关系也要到头了。
    程辞走过去,商量说,语气暗含乞求:“你不要和他们合作好不好。”
    沈庭秋看向程辞,看着一如初见时的双瞳剪水。他还是那句话:“我是商人。”
    程辞想沈庭秋应该是理解他的意思的。
    生意就不能排在第二位吗?挣钱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扶持户语呢。
    即使不同戏班子合作,也可以换个其他的,怎么就选中了户语。
    沈庭秋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吗?
    不单单因为户语人同他们的家国仇恨,还有文化入侵的可怕性。
    沈庭秋不是有目共睹吗?
    程辞开门见山地说:“和戏班子合作不挣钱你可以不合作了,我们的关系也可以终止,那样你与谁合作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不,就现在来说,他也没有资格对沈庭秋的决定指手画脚。
    程辞带着失落,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对,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资格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是因为挣钱与否才与你合作。”沈庭秋说。
    沈庭秋与程辞的合作根本不是因为戏班子,而只有程辞这唯一一个原因而已。
    对于情绪敏感的程辞来说,他可能又多想而导致误解了。
    原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的请求,沈庭秋根本就不会和这戏曲合作。
    但沈庭秋面对井千源,却爽快的合作了。
    面对这种落差,程辞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不仅仅是技不如人的落差感,还有种对人们文化不自信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