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如是动静自然逃不过郑国士兵的耳朵,只当寻错了目标,一众士兵立时调转枪头,往反方向包抄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确认她所在的草垛前已无郑人,许姜轻吁一口气,擦了擦掌心里的汗,提着长剑,蹑手蹑脚探出草垛。
庭间月华如水。
她前方不远处,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被逼出草垛,脱兔似的穿梭在一个个草垛间,一众披甲带刀的郑国士兵被他耍得团团转。
只是再如何灵巧机敏,郑人毕竟人多势众,加之熟悉地形,只片刻,少年被围困在正中,眼看就要被抓住。
无论巧合还是有心,少年毕竟救了她一命,以许姜的性子,又如何会弃之不顾?
看清粮仓所在,许姜不假思索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边飞奔向前,一边放声急呼——
“不好啦!粮仓着火啦!”
星火划破暗夜,于粮仓上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相比小小刺客,看守粮仓显然是更紧要之事。
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眼见火苗迎风而长,一众兵士大惊失色。不等人号令,他们自发分成两派——一派留守院内,继续与闯入者周旋,另一派奔向水源,端盆提桶,急奔粮仓而去。
声东击西之计生效,许姜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提起佩剑,冲向少年所在。
“快走!”
她提剑拦住一众郑人,侧身朝少年低喝。
不知是被火势所唬,还是为拦在身前的人影所惊,少年怔怔望着神情的身影,一时竟忘了动弹。
郑国士兵却不木讷,洞穿他两人声东击西的把戏,更多士兵提起长枪,去而复返。
“还不走?”
余光里撞见少年僵怔在原地的身影,许姜心急火燎,眼见更多郑人冲进后院,她一剑挥扫过堂下,而后拉起身后的少年,跃上围墙。
“别怕!”
夜幕低垂,墙上冷风肆虐。
他两人没来得及站稳,几柄长枪又齐攻向下盘。许姜来不及多虑,揽住少年的腰,往墙外纵身一跃。
“把人拦下!”
“冲啊!”
院门被推开,一众郑人举着火把急追而来。
许姜顾不得身后,拉起少年,朝林深草茂的林间夺路狂奔。
“呼——呼——”
更深露重,凛风如割。
“呼——呼——”
三两野雁振翅惊起,四五寒鸦照着茫茫秋月,冷眼旁观痴痴世人,你追我夺。
郑人被远远甩在身后,冷风拂面而来,旷野茫茫,世间仿佛只他二人,为一线生机互相帮扶,夺路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疏落的密林深处,许姜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回身一看,汗水冲掉少年脸上的泥泞,露出一张堪比天上月的姣好面容,皎皎眉目。
“你受伤了?!”
许姜双瞳一缩,却不是为他剑眉星目好容颜,而是为他微微发颤的左臂。
先被郑人刀剑所伤,后又被草木一路划拉,许姜看见时,他的整条左臂已经斑驳如血染,照着秋月,刺目得让人心惊。
“受伤了怎么不吭声?”
许姜又急又气,不看他神色,一把拉人坐下。
撕开袖子一看,那伤口自左肩一路蔓延至肘关节,血肉模糊四字用在此处恰如其分。
久经沙场如许姜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顾不上指责,连忙举目观察四处。
好在不远处便有溪水潺潺。
她拉起少年,一路往水流方向走。
穿过三两枯木与芦苇,一条月华潋滟的小溪出现在两人面前。
许姜无心欣赏月色,拉少年坐定在溪边,蛮力撕开他几近干涸的外衣,捧起溪水,小心洗净伤处。
待洗去血迹,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托住他的左臂,抬眸道:“忍着点。”
少年朝她轻一颔首。
许姜垂目看向伤口处,小心抖落伤药瓶。
药粉碰到伤口的刹那,少年的手下意识往后一抽,眉梢已高高挑起,口中却依旧没有声音。
许姜后知后觉情形的反常,撒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打量他许久,面露迟疑道:“你?”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待包扎好伤口,她落座少年身侧,一边收拾,一边试探道:“你是郑人?”
少年正拨弄伤口外围的蝴蝶结,闻言目光一凛,很快摇摇头。
“不是郑人?那是晋人?楚人?总不会是许人吧?”
许姜每多问一句,少年的眼神便迷茫一分,头越垂越低,却再不回应。
莫不是不知自己是谁,只是被郑人欺负,才一厢情愿笃定自己并非郑人?
“咕咕咕!”
许姜正思量,少年的肚子里倏地发出难耐饥饿的抗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