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浮白,一轮红日迎着雪色从东方升起,谢玉从未觉得,如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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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驾崩,举国同悲,但……谢玉始终没有登基。
    逍遥王夺回了自己的爱妻,对于京城和皇宫实在厌恶到了极致,便跟他讨了道封赏的旨意,住去了南方。
    这些日子,谢玉便担着批奏折的活儿,有时得忙到很晚。
    霍寒劝他,他听;霍寒要抱他,他便乖乖回头,安安静静的任霍寒抱。
    只是……霍寒有一点想不明白,便挑了一日晚膳,认真问:“你近来喝药越发勤了,我昨日看了药渣,不是我给你开的,那东西虽然提气血,但耗身体,还是不喝为妙。”
    谢玉咬着一只鸡腿,两腮被撑的鼓鼓的,有些懵懂的抬头看他。
    霍寒便揉揉他的头:“不过一时断了可能也受不住,交给我,我给你控制着量,慢慢往下降?”
    眼眸下敛,长睫遮盖了几分晦涩难懂的情绪,呼吸顿了两拍,谢玉点点头:“好。”
    霍寒又问:“这药吃了多久啊?”
    “两个月左右吧。”谢玉瞧他:“我被盛长宁锁在府里,太想你了,心底难受,便想办法提提精神。”
    霍寒亲亲他,又抱抱他,观察着他的情绪,思索着未来该往哪儿走。
    自从重新见到谢玉,他就时时刻刻觉得,这个人要碎了,不好好捧着,就会碎的彻底,拼都拼不起来。
    可事实证明,他所思所想不是错觉,又过一月,盛长宁入葬后,谢玉穿了一身龙袍回来,他表面上意气风发,实际一回到寝殿,就扑进了霍寒怀里,像是做错了事,又有些愧疚:“这般,你还愿意与我成婚吗?”
    “陛下想在哪儿成啊。”霍寒摸着他的发,一字一句的哄他:“龙榻上,还是龙椅上?”
    “不过这些东西还没换完,等我重新打扫一下好不好?”
    谢玉的眼睛有些热,“方才我听到有几个人同慕秦吵架,说朝堂江湖不两立,江湖有一套独属于他们的运行秩序,不该被圈进朝廷的笼子里,所以要走……”
    谢玉的声音越发小,他抱霍寒抱的紧了些:“我……”
    “我不走。”他的头搁在霍寒肩膀上,视线不及,故而霍寒也没察觉他的异常:“江湖没有你,我哪儿都不去。”
    “娇娇啊。”霍寒抬手,他按上谢玉的肩膀,刚想哄一句什么,就发现,他的嘴唇白的可怕,那张脸上也血色全无,体内内力翻腾,脉象混乱,不过片刻:“咳咳!”
    谢玉猛咳两声,有血自唇角完全落下。
    体内的内力逐渐变得安静,平息,直到消失,也寻不见一点踪迹……
    霍寒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他慌忙扶人躺下,诊脉的时候恍然发现,谢玉傍身的武功……全废干净了。
    气血两亏,精神难继,只剩下……半年的命……
    是吗?
    不是吗?
    霍寒出了一身冷汗,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召了全宫的太医,全武林的游医神医来诊,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们说,谢玉损耗过度,精神一松下来,药也跟着停,多年支撑的立柱轰然崩塌,能余半年,已经算他求生意志强悍了。
    他的玉儿……要死了……
    .
    谢玉这一晕,三天没醒。
    好不容易睁眼的时候,看见霍寒坐在榻边,喂了他几口水,张口便道:“你又骗我。”
    “没吧?”
    “没吗?”霍寒觉得可笑:“那你告诉我,那补气提神的烈性药,直到今日,你喝了多久?”
    “我……”
    谢玉渐渐揪紧了被衾,分明感受到身上没了一点内力,才喃喃着开口:“半年,最多半年……”
    “谢玉!”
    这声叫的好凶,谢玉下意识颤了一下,垂下眼眸,看也不敢看霍寒:“十年……”
    他喝了十年。
    透支了自己十年的命……
    十年之间他精神不济又惦记着报仇,只能用这种药拼命吊着自己的内力,吊着自己还可以挥动软剑,到现在……这手,连个水杯都拿不稳了。
    一侧,霍寒的呼吸很轻很轻,谢玉攒啊攒,终于攒了些勇气想去揪他的衣摆,却被人起身一下子躲远了。
    谢玉的指尖连衣料都没碰到,下意识颤了颤。
    清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淡漠疏离:“从我来找你,你为何不同我讲?”
    为何不同他讲?
    为何啊?
    他要死了,怎么没一个人知道呢?
    “跟你讲了,你会更早的让我断药。”谢玉说:“我便撑不住这一口气,走不到这里了。”
    “其实这药喝七年与喝十年对身体的损耗是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谢玉喃喃着:“寒郎,你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