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
吉美瑾被安排到另一處偏殿。
很快太醫來了,把脈時剛把手放上去臉色就是一變,又把了另一只手,很快松開。
快速從藥箱裏翻出紙筆的同時嘴裏道:“公主這是有孕了,尚未足月,但眼下有流産的征兆,下官馬上開一貼安胎藥,服藥後兩日內沒有流産,孩子大概就能保住。公主切忌從此刻起一定要卧床靜養。”
說完藥方已經寫完交給跟來的學生,“趕緊把藥熬了端來。”
轉頭又讓吉美瑾躺下,他需要施針穩固胎像。
衆人被太醫的話吓得不輕,尤其章丹,她是知道夫人近來在備孕,将軍雖沒說過什麽,但他已經二十多歲,肯定也早就盼着孩子。
若夫人這胎出了什麽問題,她為主子們傷心的同時只怕也難逃責罰。
忙扶着吉美瑾躺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太醫施針,就怕出現意外。
禮王也被吓得不輕,這要出了問題,只怕到厲梁宸那裏他都沒法交代,更別說吉美瑾如今也算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将人帶進宮的,到時候他得愧疚死。
他扶着額頭在原地轉了轉,冷靜下來先叮囑太醫,“一定要将孩子保住。”太醫自然說會盡全力。
禮王又讓人趕緊去知會厲梁宸。
太醫施過針,又喝了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吉美瑾覺得腰上的酸疼真的緩解了些。
但她依然不敢動,有些僵硬的躺着,腦海裏呼嘯而過諸多思緒,既擔憂孩子能不能保住,又有些不真實感——她真的懷孕了。
她自然而然想起上輩子的那個孩子,因為她的不小心被硬生生流掉了。
那時候她沉浸在幸福的假象裏,無比期盼孩子到來後和她和賀安瀾組成一個新家,她就有了真正的家人。
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可沒想到,這輩子的第一個孩子竟然也險些流産,這是不是老天給她的報應?
吉美瑾心緒起伏,眼眶微微泛紅。
原本心裏對引誘厲琳招供還有些不自在——當然不是對厲琳,而是厲梁宸。
但現在,她只希望她死。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心裏祈求孩子堅強些,一定要平平安安來到這個世上。
吉美瑾又想到一件事,忙問太醫,“之前我也喝過迷藥,對孩子可有影響?”
太醫神情凝重,又仔細把了一遍脈,邊問道:“公主暈了多久?”
吉美瑾想了想,“之前一直沒有徹底暈過去,後來回府的那段時間裏我是沒有意識的。”
章丹忙道:“出宮前夫人喝了解毒的湯藥才昏睡過去,後來一直睡到傍晚,差不多四五個時辰。”
太醫緊皺的眉頭松了些,“還好,若公主在中了秘藥的第一時間就暈了過去,母體便會停止給胎兒輸送養分,後來公主又喝了解藥,那藥的配比下官也經手了,未免損傷貴人身體,用的都是藥性溫和的藥,但解毒功效也十分不錯,因此後來公主應該是睡了過去,否則到公主醒來至今,胎兒受到影響一定會表現出來。”
吉美瑾這才松了口氣。
太醫道:“只要胎兒能保住,到時候公主卧床兩月,待胎兒徹底坐穩便不會有大問題。”
吉美瑾忙保證,“我一定安心靜養。”
太醫喜歡的就是聽話的患者,聞言不茍言笑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安撫道:“公主不必太過憂心,身心放松對胎兒也有好處。”
這時外面響起行禮的聲音,厲梁宸幾乎沖進來,他高大的身軀和肅穆的氣勢很是迫人,太醫下意識站起來。
禮王緊跟在他身後,到厲梁宸跟前陪着小心道:“你先看看平寧,其他的咱們到時候再說啊。”又對吉美瑾笑了笑,幾乎是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屋裏只剩下夫妻二人。
厲梁宸的目光先是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遍,這才看向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喉結輕滾,他上前在床邊坐下,去抓她的手,“阿瑾……”
吉美瑾任他抓住,但神色冷淡,“厲梁宸,這次我不會放過她。”
厲梁宸神情微暗,沉聲道:“阿瑾,對不起。”
“這聲道歉是為了她還是你自己?”
“我自己。”
他誠懇道:“為我沒有保護好你,為我沒有及時處理厲琳的問題讓你再次受到傷害。”
他不曾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也不曾把厲琳的錯誤攬到自己身上,那樣的話會讓吉美瑾覺得自己在他那裏依舊是個外人,那兩人連接下來的談話都不必要了。
厲梁宸不知道他這個丈夫已經在‘死亡’邊緣游走了一圈,将她的手握緊,關切道:“除了肚子不舒服,還有哪裏痛嗎?其他地方有沒有摔到?”
厲梁宸很難形容在得知她懷了自己的孩子,卻險些被自己的妹妹推倒的時候的心情。他只知道這會兒真是恨不得将她變小些捧在手心裏,或者揣在心口,藏着護着再帶回去。
進來的前一刻他的手都還在微微顫抖。
他從沒想過此生會因為一個女人歷經這般跌宕起伏的心情。
吉美瑾對他的态度還算滿意,但該說的還得說。
“事情你都知道了嗎?”
厲梁宸神情晦暗,“禮王派去的人只說了個大概。”
吉美瑾道:“厲琳已經承認了,她是吳太妃母子造反一事中的參與者,而且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具體情況我不能說,你可以去問一問禮王兄。”
她并不掩飾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她之所以會承認,和我主動激怒她有關。”
說完,安靜地等着他的反應。
厲梁宸沉默了好一會兒,一貫沉穩的面容上有些恍惚,見她一直等着,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幾次都沒能說出口。
吉美瑾想了想,反握住他的手掌,輕輕摩挲着手上皮膚安撫他的情緒,一邊道:“她第一次害我時,雖然我險些丢了性命,但我依然忍下來了,出來後連句狠話都不曾對她說過,你知道為什麽嗎?”
厲梁宸的嗓音微微喑啞,“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這個世間,我孤身一人。你那時壓着她到我面前道歉,說實在的,我很反感,甚至有些惡心。想想我經歷的那些,若是一般女子大概率是活不了的,可她連跪下說聲道歉都不願,還慫恿老夫人第二日來說教了我一通,我怎麽可能原諒她,又怎麽可能原諒還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你呢?”
所以從那以後,她一直無視厲琳,也從不稱呼肖氏為母親,只叫她老夫人,更是打算徹底與他割裂開。
厲梁宸回想那些過往,那些她受過的委屈突然變得具象化,像是一杆杆綴着秤砣的秤壓在他心上,酸澀又沉重。
“對不起。”
吉美瑾搖了搖頭,“對如今的我來說,這些都過去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放過她第一次不是因為我心軟,而是我沒能力。我很記仇,所以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如果你一定要站在她那邊,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孩子我可以自己養。”
她微微向後靠了靠,輕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着居高臨下的冷淡,“雖然父親的缺失對孩子來說會是一輩子的遺憾,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會有這樣的遺憾,但若真有這樣的遺憾,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她淡淡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明是馳騁疆場的大将軍,明明面對千軍萬馬也能不改其色,厲梁宸的沉穩和嚴厲廣為人知,但此時,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被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輕而易舉的壓制。
這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他應該立即駁斥,應該發揮他的大男子主義——就如這世間萬千男人一般,将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反壓回去。
但,心裏過電一般的酥麻,麻得四肢發軟,壯碩的身軀軟塌塌的,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
他在她身上聞到了一種極其好聞的味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牽動着他所有的神經,注視她的眼睛幽深而火熱。
兩人久久對視着,清晰地看見彼此瞳孔裏對方的身影,卻一時無法看明白對方的心。
許久,終究是他先敗下陣來,他的嗓音幹澀,“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但她不能死。”
否則他無法向母親交代,也無法向自己交代。
吉美瑾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厲梁宸找到禮王,詢問是否可以見一件厲琳。
禮王眸光複雜,“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見一見,方才我去問過陛下,他說可以見一面,但須得我在場。”
厲梁宸有些詫異,但還是謝過他的周到。
禮王并沒有杵在兩兄妹之間,而是避在一旁。
此時厲琳已經被看管起來,也沒了之前的待遇,衣裳和頭發都有些亂,看起來很狼狽。
臉上的表情是撕下一切僞裝和秘密後的木然。
“怎麽,吉美瑾的孩子沒保住,你來興師問罪了?”
厲梁宸看着她:“那也是我的孩子,她/他出生後會叫你一聲姑姑,是你的親人。”
“嗤,姑姑?親人?賤人生的賤種,她配嗎!”
厲梁宸沉沉的呼出口氣,“張口污言穢語,行事殘忍歹毒,厲琳,你何時變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