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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年關将至, 農歷十二月的時候,孟浔在科隆的項目也進入了尾聲。
    當天,她拿着一張紙進了習辰的辦公室, 然後把手上的表格遞給了習辰。
    “确定了?”習辰拿起桌上的紙張,看着孟浔, 見她點頭,他無奈的嘆口氣:“行吧, 我早知道這個項目做完你就要走了, 希望你前途似錦。”
    孟浔看着習辰在簽字, 笑笑說:“借你吉言。”
    習辰把紙單給了孟浔,站起來伸出手與她握了握,道:“從你畢業實習開始就在科隆,我還記得面試你的時候, 你還不怎麽會說話呢,沒想到現在一轉眼就快四年了。”
    那年孟浔剛經歷失戀, 拖着行李背着書包,房子也沒找到,就開始來科隆面試,那天她把自己最好的狀态展示出來,但其實還是有些笨拙, 不怎麽會講話。
    HR其實不滿意孟浔, 但是習辰卻很看重孟浔的學歷。他讓孟浔入職, 孟浔拿到offer後,離開了科隆, 去前臺推了自己的行李箱和一個小背包。
    恰好被習辰看見, 他上前簡單的問了句:“你還沒找到地方住嗎?”
    孟浔說是。習辰就帶着她走了一下午,她對深圳那麽多的居民樓感到陌生, 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初來乍到,多虧習辰幫她挨家挨戶在居民樓給房東打電話,成功幫她租了一個公寓。
    對于習辰,孟浔是感謝的。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每個項目經理都話裏話外要漲工資,孟浔卻沒有主動提過一次。但也僅此為止。
    “以後都不在深圳了,在香山澳一切都要自己小心,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科隆是你永遠的家。”習辰說完,或許是覺得太煽情,也或許是覺得這話說的不妥當,畢竟蘭濯風不會讓孟浔受一點委屈,他笑着轉移話題:“結婚會請我去嗎?”
    孟浔收回手,比來時四年前的她要自信陽光許多。
    她笑着道:“肯定會。”
    科隆是她呆了四年,見證她的成長,對于她而言,這是一個有着不一樣意義的地方。
    -
    孟浔在深圳灣收拾了幾件平時穿的冬衣,收拾完後已經是夜晚,她連夜開車去了香山澳。高速路上沒有很多車,沿路的風景在眼裏,車內放着lullaby(搖籃曲),悠長的歌曲聽上去有些寂寥。
    孟浔無端想起小時候。
    她在蘇城住的地方不是農村,但也不是市區,而是小縣城,每天晚上有很多老人家會在樓下的公園散步,早上會有老叔叔在練太極,外婆每天早上早起出門時,會給她熬上白粥,放白糖進去,她已經很多年沒吃過了,但是總感覺口中還在回甘。
    她還記得幼兒園的時候,曾經問過外婆,為什麽我不能喊你奶奶,只能喊你外婆。
    外婆笑着說:“男的喊奶奶,女的喊外婆。”
    孟浔蠢笨蠢笨的想,男生喊奶奶,女生喊外婆。
    再後來長大了些,才明白所謂的奶奶和外婆是如何區分。
    車內的歌曲還在單曲循環,這首歌的魅力就是讓人聽着,好像在回顧這一生。
    有些悲傷,卻有好惬意。
    她也沒想到,有天自己會開着車,行駛在高速上。
    好像……長大了。
    一路上她開着車,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直到淩晨,孟浔才到達香山澳,回到瀾山時,蘭濯風還沒回家,孟浔洗了個澡,打開衣櫃,拿起了那枚鑽戒,将它放好。
    直到深夜,孟浔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抱起來才發現蘭濯風回來了。
    孟浔眼睛都沒睜開,窩在他的脖頸處,像小貓呓語似的道:“怎麽才回來?”
    “一直在加班,怎麽來也不說一聲?”
    他要是早知道她來了,就會早點回家,而不是放她自己在家睡覺。
    蘭濯風愛不釋手抱着孟浔,她睡着後身體有些軟,像玩具和手辦。玩着玩着卻又感覺到不對勁,将孟浔從肩窩處擡起頭來,看着她問:“今天不是周四嗎?”
    孟浔被他這麽一問,一提後脖頸就精神了,她睜開眼睛,胡說八道:“三哥,周四不是我值班,我不能來是嗎?”
    她老喜歡開他這種玩笑,什麽叫做不是她值班,她能在他身邊找到根其他女人的頭發絲,t就算是他蘭濯風沒有道德,對不起她,對不起神明。
    “胡鬧。”他低斥。
    沒有意外的,孟浔的屁股又挨了一巴掌,她捂着屁股,剛睡醒有起床氣,道:“本來是辭職了,現在我打算不辭職了,我明天就回深圳。”
    “你辭職了?”
    蘭濯俊美無俦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淺淺的笑,他以為她會把自己的重心放在科隆,放在自己的事業上,沒想到居然會辭職來香山澳。
    他前一秒還呵斥她胡鬧,下一秒就喜笑顏開。
    孟浔說:“男人果然是現實的。”
    “我向你賠罪。”
    蘭濯風将她抱起來,又再一次向她确認:“真的?”
    他知道她辭職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徹底和他一起奔赴新的生活,再或許簡單點,就是她已經做好了要嫁給他的準備,和他徹底的組成一個新的家庭。
    他們都心知肚明。
    所以她也知道為何他反複向她确認是否真實。
    孟浔趴在他耳邊說:“千真萬确,Keith先生。”
    只是男人太興奮也不是一件好事,一身的勁兒使不完,孟浔到了半夜的時候還在問蘭濯風:“你都32歲了,為什麽還那麽有精神?”
    這話說的不對,有種嫌棄他老的意思。
    男人是聽不得這些話的,于是孟浔又挨了一頓折騰。
    -
    從那天起,孟浔就長久地住進了瀾山。
    日子過得也是非常滋潤,偶爾蘭雙來找,偶爾olga來找,olga的脾氣好,和安妮是一個複刻版的,喜歡搗鼓生活上細碎的小東西,對珠寶首飾的倒是沒那麽感興趣。
    孟浔也在短短的時間內,和olga處成了好姐妹。
    原本最初擔心的婆媳關系,按照目前來看,以後都不會有。
    按照蘭雙的話來說:“媽咪從小生活在幸福的環境裏,當然不會刁難別人,但是奶奶不一樣,她嫁給我爺爺的時候,就被蘭家的奶奶祖輩們調教,這也要注意那也要注意。不幸福的人當然見不得別人幸福,幸福的人才懶得去介入別人的生活。”
    蘭雙的話的确是一針見血,孟浔又問:“那你和蕭炎呢?打算怎麽辦?”
    蘭雙撇撇嘴,“我奶奶非要我嫁給北京那邊的一個男生。我不喜歡,也沒辦法。誰讓我沒我三哥的膽子,只能到時候再看看咯。實在不行,也只能放棄蕭炎了。”
    孟浔問:“那你喜歡蕭炎嗎?”
    蘭雙當時應不上來,後來她說:“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歡。”
    過年這天。孟浔把瀾山布置了一遍,羅漢松上挂滿了小小的紅色紙燈籠,窗戶上貼了漂亮的窗花,這是蘇城那邊的習俗。
    到了下午三四點的時候,olga打來了電話。
    “浔浔,你現在有沒有空啊?”
    孟浔自然是應有,不一會兒olga就來到了,手上還提着一個精美的盒子。
    “我買了一件禮服穿上去小了好多,我想拿來給你試試看,你會介意嗎?”olga把禮盒打開,裏面的禮服是純白色的緞面抹胸裙:“因為是高定,不能退,拜托,我真的好想看看它上身的樣子,你就當替我圓夢了,好嗎?”
    孟浔笑着說:“好。”只是幫忙試試衣服就能滿足olga的心願,孟浔當然不會拒絕。
    只是她沒看見olga眼裏一閃而過的勝利喜悅。
    孟浔拿着緞面裙走進了衣帽間,olga跟上去,不一會兒,當門再次打開的時候,olga從手機裏擡頭,那瞬間,她驚嘆道:“Deus, vocêé to bonita。”
    ——上帝,你真的好美麗。
    olga在贊美她美麗。孟浔聽得懂這句葡語,但是她沒怎麽仔細看自己。
    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來,恰好對上衣帽間的全身鏡。
    全身鏡裏,女人巴掌大的精致面容有些緋紅,杏眼水潤微顫,翹挺的鼻子,未施粉黛卻宛如出水芙蓉般清純美麗臉龐。她穿着垂直的緞面抹胸裙,穿上後才知道,緞面的腰身處有一圈細閃的真鑽,用蕾絲花邊鑲嵌,胸口處是一字肩的形狀,剛好遮住圓潤的胸脯。露出纖細白皙的兩條手臂,以及盈盈一握的腰肢,長度直達腳踝。
    裙子不管是腰身還是長度都與她剛好契合。
    olga是葡萄牙人,骨骼比她大,身材比她高,這條裙子的長度完全不是她的尺碼。
    孟浔看着鏡中的自己,忽然感覺這套緞面裙子好像是婚紗,更像是為了她而量身定制的。
    就在她在質疑時,olga忽然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個鑽石皇冠,戴在了她的頭上。
    她們一起站在鏡子面前,olga對她溫柔的笑了笑,手搭在她的肩膀處,親昵的道:“Keith和我說,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在孟浔還沒回神的時候,忽然進來了化妝師,蘭雙也來了,在鏡子裏看着孟浔,笑着說:“孟浔,你今天真美麗。”
    坐在化妝臺前,孟浔才恍惚猜到,蘭濯風要做什麽——
    所以在衆人帶着她要走出去時,她忽然喊了句:“等等。”在大家好奇、驚訝的目光下,她轉身走回了房間,拿了一樣東西。
    剛走出拱門,就看見園林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輛南瓜車。
    瀾山的日落很美,片片晚霞青紫紅橙的顏色覆蓋在天空上,像一幅油畫。孟浔穿着白色的緞面婚紗裙子,在青紫紅橙的晚霞中緩緩靠近那輛南瓜車,那瞬間,她像進入了童話故事。
    “去吧,Keith在等你。”
    olga攙扶着孟浔上了南瓜車。
    她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公主,頭戴皇冠,美麗的臉龐耀眼璀璨,她在晚霞的歡送下,坐上了南瓜車,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更不知道會在哪裏迎接她的幸福。
    但是走到瀾山的半山時,南瓜車忽然停下。
    是她很多年前就覺得奇怪的地方。
    以前這裏樹木高的奇怪,像是在遮擋什麽,她不止一次覺得很好奇卻又不敢問。
    但是現在,那些樹木全都不見了,她才知道,原來那裏隐藏了很久的秘密,遮擋住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城堡。
    從南瓜車停下的地方,就是一道美式田園地磚鋪成的小路。
    沿着小路往裏看。
    城堡是粉白、鵝黃、以及淡紫組成。
    城堡上面有很多尖尖的塔頂,錯落在每個房屋的頂上,大小不規則,上下不規則。城堡極大,是瀾山的兩三倍不止,門口用歐式的籬笆圍起,院子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
    甚至有些是野生的雛菊,但卻都被精心呵護長大。
    此時晚霞正好在城堡的天空上,風吹過,花在飛舞像在和她打招呼,美的不可方物。
    而最頂上有一行豎起來的流光字。
    ——香山浔風。
    孟浔還沒回神,就看見蘭濯風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走了出來,領帶換成了溫莎結。微長頭發有些小卷,他這麽一打扮,真的像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王子。
    他走向她,腳步一如既往的沉穩。
    在孟浔愣神的功夫,他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伸出修長玉脂般的手,如王子一樣紳士道:“美麗的女王,請跟我來。”
    孟浔鼻子冒酸,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裏。
    她任由他帶着,并肩走進去。
    大家都在門口等着。
    看着他們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門口,踏入城堡。
    踏入才知道,裏面比外面還要美麗。
    整個屋內都是粉色和香芋紫的顏色混合裝飾,最上面有金燦燦的女王寶座。
    像她鄰居家的小孩每天對她炫耀的芭比娃娃住的城堡。
    她以前連芭比娃娃都沒。
    可是他卻給了她一個巨大的真人城堡。
    “三哥,這個城堡——”
    “送給你的。”他說。
    孟浔看着他,問:“為什麽?”
    為什麽對她那麽好,好到令世界都嫉妒。
    他卻覺得為了她做這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半點兒架子,他低聲說:“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煙花是只有公主才能享受的嗎?”
    那年,他給她放了一個煙花秀,
    她卻自卑的說,那是公主才有的,他當時的一句:“給你建個城堡。這樣,你也是公主了。”
    她以為是随口一說的話,可他卻真的雙手奉上城堡。
    更沒想到有人會因為她一句自卑的話,而造出一個城堡。
    他在用行動告訴她,她是t如此被偏愛。
    她的眼淚擋不住,像失控那樣掉下來。
    蘭濯風執起孟浔的手,指腹溫柔的摩挲着她的無名指,他喉結咽動,道:“我想告訴你,你不用當公主,你當女王。”
    公主是被施舍,而女王卻被賦有權利。
    他說完,邊從口袋裏拿東西,邊準備單膝落地。
    可剛有如此舉動,就被孟浔擋住。
    在蘭濯風不解的眼眸下,只見她伸出手,從頭頂上的皇冠處把早已藏好的那枚粉藍方鑽拿了出來,粉藍方鑽在城堡裏發出細閃的光圈。
    她紅着眼眶,說:“你還記得,你送我這枚戒指的時候,和我說過什麽嗎?”
    在20歲那年的生日裏,他送了她鑽戒。
    當時他們曾因為結婚的事情各持己見。是他先妥協,他說:這個戒指,只是一個承諾,我不會再問你要不要結婚,但是有一天,你想嫁給我了,就戴上這個戒指,我會毫不猶豫的娶你。
    “在你今天找我之前,我就想過好幾次,要拿出戒指來,問你娶不娶我。”
    可是她不敢,她怕他還沒做好準備。
    她不知道,他在她不知道的背後,也在計劃着娶她。
    他們的愛意是互相的,雙向奔赴的。
    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想娶她。
    孟浔的眼眶很紅很紅,在蘭濯風深情的注視下,孟浔把粉藍的方鑽戴進了自己的無名指。
    她的手背朝着他,鑽戒發出光。
    明明是流着淚,紅着眼眶,她擦去眼淚,笑着說:“我現在要你兌現承諾,我要你娶我。”
    她不要讓他求婚,她要主動一次。
    在這個城堡裏,她要他娶她。
    彼此安靜的幾秒鐘裏,蘭濯風少見的紅了眼眶,他用力将她擁入懷裏,嗓音嘶啞,是喜極而泣的淚目和堅定:“好,我娶你。”
    不用你說,我也娶你。
    因為娶你,是我畢生所夢。
    蘭濯風看着女王的寶座,忽然想起那天在安妮家,有人問他
    ——“聽說你為了她建了一個城堡,你這麽做,值得嗎?”
    他記得他當時輕輕一笑,看着遠處和安妮聊完廚藝後,朝他走來的孟浔。也記得他眉眼帶笑,語調低沉道:“孟浔說過,她是孤獨的,世界上沒有什麽永垂不朽。我想陪着她也告訴她,我對她的愛,就是永垂不朽。我想給她一個,我理想中的王國,而她是我永遠的Qu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