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尚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 第 130 章
    第 130 章
    雖然到了下值的時間, 喬翎卻也沒有急着離開,就坐在自己值舍裏翻閱刑部送來的文書,不時地記錄幾筆。
    崔少尹吃飯的時候沒見到她, 還當她是直接回去了,吃完飯過來見她的值舍還開着門, 就過來敲了敲,關切道:“是遇上什麽棘手的難事了?”
    “那倒沒有,”喬翎向他示意桌上小山似的文書, 說:“看完就走。”
    崔少尹不由得嘀咕一句:“你今中午不吃飯,京兆也不吃,就我一個人在那兒, 怪孤單的……”
    喬翎這才分了一點心神過去, 訝異道:“哎?太叔京兆也沒去吃飯?”
    崔少尹說:“是啊,難得看他早退。”
    倆人閑話了幾句, 崔少尹就走了。
    喬翎留在京兆府把文書大略上翻了一遍, 心裏邊有了底,也沒有急着回越國公府, 而是騎馬往西市那邊的當鋪去了。
    哦, 順帶着說一嘴——那天逛完街回去, 梁氏夫人真的叫人把西市那幾家店的地契給她送過去了。
    喬翎想着做人該謹慎小心些, 財不外漏, 保密起見, 就不對外說那幾張地契到底作價幾何了。
    她是為越國公府的事兒往西市這邊來的, 昨天晚上猝不及防砸過去的那塊磚頭, 讓她在氣悶與驚喜之餘, 多少也有一些擔憂。
    氣悶是因為姜邁一切都瞞着她,複生之後, 也沒有再回越國公府,亦或者與她相認。
    驚喜則是因為她知道姜邁并不是那種會故意隐瞞、看關懷他的人痛苦的人,先前卧病之時,絕口不提還能死而複生一事,可見那時候他自己大概也沒什麽把握。
    現下他真的回來了,喬翎怎麽會不高興?
    而擔憂則是因為……人情債不是那麽好還的。
    姜邁的身體,她是知道的,藥石無醫。
    不只是她,就連姨母都束手無策。
    逝去的人忽然間死而複生,這所需要的,又該是多麽驚天動地的偉力?
    是越國公府有什麽她不知曉的家族傳承,還是說姜邁跟某個人達成了協議,要為此付出什麽?
    先前他重病的時候,喬翎曾經想過去拜會北尊,亦或者走一走寧國公府的門路,卻被姜邁攔住了,彼時喬翎略有所覺——是他覺得沒必要,救不了,還是因為,他已經獲得了這兩種可能的一種?
    而他,又需要為此付出什麽代價?
    喬翎很擔心他。
    什麽都不說,自以為這才是對在乎他的人,這是壞極了的習慣!
    賬房先生聽了她的來意之後,便忍不住笑了:“他既然已經身死,斬斷了與越國公府的親緣,也斬斷了與你的姻緣,你還操那麽多心做什麽?你們早就沒關系啦!”
    喬翎怒道:“那他還去砸我的玻璃!”
    她氣呼呼地說:“這得賠啊!”
    賬房先生笑得停不住。
    喬翎氣悶不已,好一會兒過去,又期期艾艾地問他:“老師,是越國公府有什麽古怪嗎?姜邁曾經跟我說過,高皇帝的功臣們據說都是仙人,是越國公府的始祖給姜氏留下了什麽獨特的傳承嗎?”
    賬房先生聽她提起這事兒,倒是正經起來,斟酌幾瞬之後,告訴她:“姜氏的先祖、初代越國公是位女修,名叫姜良……”
    喬翎說:“我知道呀,我跟姜邁成婚的時候,還去家廟裏拜過她的靈位呢!”
    賬房先生就問她:“你到底聽不聽?”
    喬翎趕忙捂住嘴,悶聲悶氣道:“聽的,聽的!”
    賬房先生哼了一聲,這才繼續說:“時代間隔太久,南北兩派對于姜氏家族秘學的記述多有散佚,但是有一件事被記述的特別清楚——初代越國公的法器,喚作九天鏡……”
    說到這裏,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視線下移,正對上喬翎茫然的雙眼。
    賬房先生問她:“你知道為什麽獨獨這件事被記述的格外清楚嗎?”
    喬翎遲疑着給出了答案:“我只知道老師從前說過,有虞氏和有洛氏都曾經出過九天共主,姜氏先祖所持有的九天鏡,難道與這個‘九天’有關嗎?”
    “孺子可教也!”
    賬房先生贊了一句,緊接着道:“正是如此!”
    這話說完,他忽的想起來另外一事,踯躅幾瞬之後,終于嘆一口氣:“你姨母早先來過,她跟我說了一件事情,我一直猶豫着該不該告訴你,又因為你一直沒來,便也就順勢拖延下去了……”
    喬翎下意識問:“什麽事?”
    賬房先生緊盯着她的眼睛,問:“你知不知道,中書省的那位盧相公,也就是你在京兆獄裏認下的那位義弟,身體裏寄居着一條【空海之輪】?”
    啊?!
    二弟身體裏寄居着一條【空海之輪】?!
    喬翎愕然當場!
    沒等她從這個令人震動的消息當中轉圜過來,賬房先生緊接着便抛出了第二條訊息:“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因為南派這邊也有一種記述——”
    沒等喬翎回答,他便已經給出了答案:“據說初代越國公姜良所持有的九天鏡,是世間唯一一樣不需要通過任何輔助手段,就可以打開一條通往空海道路的法器!”
    ……
    喬翎原本是去找賬房先生解惑的,沒成想最後卻平添了更多的疑惑。
    她倒是想要再問呢。
    初代越國公已經作古,那九天鏡呢?
    這種法器,應該比人耐造吧?
    九天鏡現在在哪兒?
    還在姜氏的手裏,還是落到了別的什麽人或者勢力手上?
    然而當她問起來的時候,那糟老頭子就露出一副意味深長又故弄玄虛的微笑,不肯再多說了!
    真讨厭!
    喬翎有點郁悶地踏上了歸途。
    她沒回正院,也沒去找梁氏夫人,而是往後邊榮壽堂裏去尋老太君。
    眼見着就要到晚膳時候,侍女們已經開始往用飯的小廳那兒送開胃的蜜餞和果子,喬翎聽見屋裏頭傳來小孩子玩鬧的聲音,夾雜着姜二夫人的笑語聲。
    芳衣見她過來,又驚又喜,還有點唏噓:“太太入朝之後就成了大忙人,等閑也見不到啦!”
    也沒通傳,就領着她往裏頭走,人還沒進去,就先笑道:“老太君,您看看,是誰過來了?”
    喬翎進門去挨着給兩個長輩見了禮。
    老太君有點訝異:“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她很快反應過來:“是在衙門裏遇上了什麽事兒?”又示意芳衣給孫媳婦搬個凳子過來。
    喬翎就一五一十地把張家夫婦的事情講了,末了道:“我覺得這事兒或許可以走一走禮部的路子,去查一查歷年來地方州郡送到神都的朝天郎和朝天女的名單,乃至于那些人現下的境遇,或許會發現什麽呢?”
    她有點不好意思:“刑部那邊也就罷了,他們有這個職權,但是禮部……就不好貿然過去了。”
    “我知道您先前在朝的時候,就負責督辦禮部的事情,這會兒遇上事情,也就厚着臉皮來煩您了。”
    “這有什麽?”
    老太君和藹笑道:“我常日無聊,倒是盼着你過來煩我呢!”
    她叫芳衣去取了自己的名帖來,又不無勸誡地說:“如果當真有妖人作祟,且還牽扯到了這些朝天郎和朝天女身上,背後的人必定不容小觑,甚至于……”
    老太君眉宇間微露憂色,沒有深言,只是語重心長地說了句:“小心些。”
    喬翎應了聲:“您放心吧,我心裏邊有數的!”
    ……
    第二日是一旬一次的大朝,之于喬翎來說,原本是沒什麽稀奇的。
    她如往常一般往待漏院去等候上朝。
    又如往常一般尋到邢國公,跟他閑聊了幾句八卦。
    最後,又如往常一般進殿,尋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了。
    彼時聖上未至,她立在前頭,目光随意地往四下裏一瞟,忽然間就如同松樹生根一般,定住了某一處。
    中朝學士向來不會參與常朝,只有如今日這般大朝的時候才會出現,且即便是出現,多半也只是點個卯,并不會具體的就某件事情發表評述。
    喬翎入朝眼見着就要滿一個月了,中朝學士也在殿上見過了幾回,于她而言,早無什麽稀奇可言。
    然而今天來的這位中朝學士……
    然而今天來的這位中朝學士!
    心髒在胸膛裏狂跳不止,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珠一錯不錯。
    對方似乎感覺到了喬翎那過分灼熱的視線,又好像沒有,但是這種單方面的視線上的僵持持續了片刻之後,他稍顯不自在地,很輕微地偏了偏頭。
    喬翎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
    後邊的朝會大背景是太常寺和禮部聯手對陣戶部和京兆府,要求将神都城內近年來逐漸成了規模的工廠滾出城去。
    原先在神都城外的那些工廠,滾得更遠點。
    總而言之,通通都給我滾!
    要說實權,太常寺跟禮部聯起手來必然剛不過戶部加京兆府。
    但是要說起禮法來,不必加上禮部,太常寺自己就能把後邊那倆吊起來打!
    太常寺出具了下屬醫院乃至于匠作都水監聯合出具的檢驗報告——神都城內水系裏的淡水類生物較之三十年前銳減了四成之多,這還是神都城內,天子腳下,那些個工坊不敢做的太過分。
    到了神都城外,尤其是遠離貴人們所在城區的地方,相鄰水系裏邊幾乎都要看不見活物了,相隔幾裏就能聞到臭味。
    與此同時,太常寺還出具了下游水域百姓的患病率和近年壽數統計,相當的不容樂觀。
    太常寺卿杜崇古神色肅然,先向禦座之上的聖上拱手示禮,末了轉向群臣:“這可是神都,是天子腳下、帝國腹心啊,總不能沒亡在外敵手裏,卻亡在自家手上吧?”
    他厲聲道:“就算不去顧慮國家,好歹也得顧慮一下自己和子孫後人,人人家裏都有幾口井,難道諸君以為井下的水系還是獨屬于你們自己的不成?!”
    這會兒前任戶部尚書大王升任宰相,新任戶部尚書還未到任,到最後,火力全朝着太叔洪這個京兆尹去了。
    但京兆府其實也有京兆府的難處。
    你們太常寺跟禮部動動嘴皮子,後邊的活兒可全都是我的!
    工坊遷出去,這很簡單啊,一紙政令就能辦到,可之後呢?
    把人攆走,舊工坊沒法挪出去,是不是得賠償?
    新工坊要建起來,是不是得在神都城外分地?
    都說了要遠遠地把這些工坊遷走,到時候工坊裏做工的人怎麽辦,每天靠腿跑上百裏,來回通勤?
    依附于工坊維持生計的小生意怎麽辦?
    還有舊城區的拆遷和維護……
    國子學祭酒就忍不住說:“其實近年來國子學裏的學生日多,早就該擴建了。”
    太叔洪:“……”
    國子學出來的朝廷官員給母校(?)情面,不免要出來應和幾句。
    太叔洪:“……”
    兵部尚書也湊了一嘴:“之前不是還在說籌建軍校的事兒嗎?”
    太叔洪:“……”
    工部尚書摩拳擦掌,他簡直太樂意幹這個活兒了,這哪是活兒啊,這是滔天的富貴!
    他幾乎是馬上就說:“本來底下一直都在說居神都,大不易,這會兒把那些工坊拆了,剛好可以改建成居民區啊!”
    太叔洪:“……”
    太叔洪幻視自己孤單弱小又無助,這群湧上來的同僚們就跟某種揮舞着觸手的邪惡多爪生物似的,你一胳膊我一腿,将他越纏越緊,多爪分屍!
    怎麽都來薅我啊_(:з」∠)_
    我還沒把坊市的事兒收尾呢……
    只是他觑着政事堂宰相們稍顯凝重的臉色,就知道這事兒是必然得辦的了。
    得啦,忙吧!
    神都這樣的雄城都能被建起來,跟這高皇帝時期的工程比起來,如今要面對的還算什麽?
    聖上的聲音從禦座高處傳來,含着幾分遲疑:“京兆以為此事如何?”
    太叔洪言簡意赅,铿锵有力:“要辦,得辦!”
    緊接着就說:“請陛下給臣兩天時間出去走訪,七日之內,臣就此事具體拟一道奏疏出來。”
    聖上的語氣裏便平添了幾分欣賞:“你做事,朕向來放心!”
    于是此事就這麽敲定了。
    等從太極殿出來,太叔洪就着手開始準備今天的工作,甚至于直接省略了回京兆府的步驟。
    他囑咐崔少尹:“你來替我接手坊市那邊的事情,左右也只剩下收尾了,我稍後直接回府去換身衣裳,就出城去……”
    說着,太叔洪果斷出聲,叫住了剛出殿的太常寺卿杜崇古:“杜太常,您手裏邊的奏疏和相關數據有副本沒有?有的話煩請送一份給我。”
    杜崇古笑着朝太常寺的兩位少卿招了招手,那兩人便默不作聲地過來,各自從袖子裏取了厚厚的一摞文書過來。
    杜崇古不無自得道:“我就知道你會找我要!”
    又說:“但凡有能用得到太常寺的地方,只管開口,事情是我挑起來的,沒由得全都丢給你們京兆府不是?”
    敢擔事,也能做事——從個人感情上來說,他對太叔洪是有着相當好感的,當然也不會吝啬于伸出援手。
    能做良臣,誰想做佞才呢?
    太叔洪也不同他客氣,笑着謝過之後,收到自己袖子裏,打眼一瞧,左右袖子裏都是鼓鼓囊囊的一團了。
    他又叫喬翎:“喬少尹,你去查一查神都城內工坊的分布和所有人,如若真的需要搬遷,遇上硬茬子,還得你去勸說他們才成……喬少尹?!”
    太叔洪沒聽到應聲,回頭去瞧,才發現自己這個下屬今天居然沒有跟上來!
    他吃了一驚,回頭張望,只見到先前上朝的各衙門要員或者三五成堆,或者零零散散地出來,獨獨少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太叔洪為之訝然,問崔少尹:“喬少尹人呢?”
    崔少尹也是剛發現少了個人,當下結結巴巴道:“我,我也沒注意啊……”
    這話說完,他果斷又折返回太極殿去尋人。
    喬翎這會兒的确還在太極殿裏。
    一場朝會從開始到結束,她甚至于連個動作都沒變,從頭到尾直勾勾地瞧着那位中朝學士。
    盯.jpg
    到最後邢國公都發現了,忍不住小聲問她:“你看什麽呢?”
    喬翎維持着“盯.jpg”的姿勢不變,小聲回答他:“在看賊。”
    邢國公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眼神随之一震:“啊?”
    在朝聽事的中朝學士怎麽會跟賊扯上關系?
    這話可不敢胡說啊!
    這話邢國公并沒有說出口,但喬翎卻也明白,當下冷笑道:“要不是賊,為什麽會心虛?”
    邢國公瞧了瞧她,再瞧了瞧那位中朝學士,收回視線,沒在說什麽了。
    後邊太常寺卿跟京兆尹說了很多,喬翎都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覺得他們吵鬧。
    好容易到了朝會結束,群臣将散,那位中朝學士也要離開,喬翎二話不說,就追過去了。
    “這位學士,請先等一等!”
    中朝學士恍若未聞,繼續向前。
    這時候,喬翎果斷伸手拉住了他身上的紫袍。
    殿中瞧見這一幕的內侍不由得變了臉色,遲疑着叫了聲:“喬少尹,不可無禮……”
    那位中朝學士站定了,回過頭來,看着她。
    冠帽上垂下的黑紗遮住了他的臉孔,更看不出他此時的神情與情緒。
    唯有大開的殿門外不間斷地有風湧進來,吹動了他們二人未曾相接的眼波。
    喬翎将手松開,道了句“對不住”,緊接着又認真道:“只是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想問,學士是否方便回答一下呢?”
    對方默不作聲地注視着她。
    雖然看不見,但喬翎感覺得到——他在注視着自己。
    那內侍沒等到中朝學士的回聲,忍不住流露出想要催促喬翎離開的神色,然而就在他将要把話說出口的時候,對方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但并不是記憶裏的那個人了。
    “喬少尹,請說。”
    喬翎怔了一下。
    回神之後,她開門見山地問道:“學士,我們從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您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對方平靜地道:“沒有。”
    喬翎問:“是我們從前沒有見過,還是您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對方語氣如初:“都沒有。”
    說完,他短暫地頓了一下,老實說,這個停頓顯得他有點心虛:“喬少尹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喬翎對着他怒目而視:“你怎麽能這麽說?!”
    中朝學士:“……”
    他有點手足無措地寂靜了會兒,終于像是犯了錯一樣的低下頭,很小聲、很小聲地說:“我在修無情道……”
    喬翎不接他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茬,瞪着他,再一次問他:“你真的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中朝學士:“……”
    中朝學士踯躅着,近乎無可奈何地将視線望向了別處:“我在修無情道……”
    什麽無情道!
    無情道教你去砸人家玻璃啊!
    晉江從沒有人修成過什麽勞什子的無情道!(不是)
    喬翎狠狠瞪了他幾瞬,怒甩狠話:“你可不要後悔!”
    說完,也不看他反應,扭頭氣沖沖地走了。
    那位中朝學士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然而喬翎卻已經大步走出殿去了。
    他原地默然良久,終于還是将那只徒勞的手臂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