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颁奖仪式简单而隆重,主办方考虑得很周到,得知乔一成还带着家属来,大手一挥,让他们都来会场观摩了。三等奖是第一个颁发的,乔一成和另两位获奖者站在舞台的中央,头顶的聚光灯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看到了台下那几个人拼命鼓掌,用口型喊着大哥最棒的样子。乔一成想,这一个画面他大概能记一辈子。并不是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得奖,而是因为有人这么爱他在乎他,不计任何得失和利益,只是单纯地为他高兴和自豪。
    他们在上海玩了整整四天。去豫园吃了南翔小笼,觉得好像还是南京的汤包更好吃些,但是边上的五香豆和梨膏糖很可口;在沈大成吃了香甜软糯的糕点;去外滩看了万国建筑群;在大世界照了哈哈镜,四美看到镜子里又矮又胖的二强,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还去了南京路的王开照相馆,照了几张相,其中有一张是乔一成和莫三鼻单独的合照。两人穿着那天在培罗蒙买的衬衫,一左一右站在镜头前,背景是火红的玫瑰花。只有他俩自己知道这合影的意义,尽管有些紧张和拘谨,但是对彼此深切的爱意在镜头前却是掩饰不住的。照相师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敬责地捕捉下他们最美好的一瞬间。直到第二天去取相片时,他才趁人不注意对他俩说了句:“你们要幸福。”
    回南京后,乔一成把这张照片放大,并仔细裱好。后来他当然和莫三鼻还有很多别的合照,但这张在王开的合影,始终挂在他们卧室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上。因为这是结婚照嘛!往后的日子里,每当他抬眼看到这张相片,望着上头还很年轻的自己和莫三鼻时,乔一成总是会露出微笑,心里涌上一股股暖意。
    岁月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鸡零狗碎又温情脉脉的循环中一步步往前走的。乔祖望年岁大了后,终于不再像过去那般折腾了,也有可能是他把棺材本都耗没了,确实没什么再瞎闹的本钱了。总之,在他步入花甲后,乔家总算是安生下来了。
    这二十多年来,乔一成和他的关系始终是不咸不淡的。乔祖望明白,他们父子俩的仇今生是解不开了,如今后悔已然太迟了,他不再像过去那般叫嚣着养的儿子没良心了,渐渐习惯了这个家里乔一成就是主心骨,也接受了大儿子的对象是个叫莫三鼻的男人这个事实。
    乔家的几个小的也都长大了。二强去年领了证,对象是他过去在工厂的师傅马素琴。对方虽然大他不少,还有个读初中的儿子,但二强是真心爱她,两人年头开了个小饭馆儿,生意不错,乔一成有时候跑新闻下班晚了,也会和同事去那儿吃几口夜宵。四美进了大酒店,这小丫头读书不行,脑子倒是灵活,没干多久,就升级当了领班。每天光明正大打扮得美美地去上班,也算圆了她从小爱美的那颗心。前年她谈了个男朋友,是个不成器的垃圾,四美当时执迷不悟,乔一成威胁对方自己认识道上的人也没用。后来还是莫三鼻亲自把那男人堵在下班的路上,拳头刚亮出来,还没落下呢,对方就落荒而逃了。四美为此狠狠和他俩闹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知道大哥大嫂是为自己好,这才撒娇认错,和他们和好如初。七七职校毕业后,开了家网吧。这孩子从小老实,乔一成一开始怕他受人欺负,没想到他倒是经营得像模像样,让他安心不少。武小文进了高中后,比以前文静了些,读书也用功了,大学毕业后进了家不错的合资公司,如今也是个小组长了。
    今天这一大群人,又聚在了一块儿,因为今天是三丽结婚的大日子。三丽的对象叫王一丁,是她在技校的同学。一丁老实本分,头回上门就在乔家干了一下午活儿,又是修桌椅板凳又是补屋顶的,连向来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乔祖望都对他赞不绝口。两人结婚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婚礼定在了金陵饭店,他们只请了双方的家人,在一个包间里开了两桌。仪式虽然有些简单,但很是温馨。到了家长致辞的环节时,三丽当然是喊了乔一成上台。乔一成从小最疼的就是三丽这个妹妹,如今她已长大了,嫁了一个爱她的好丈夫,乔一成很替她高兴。他看着笑容明媚的乔三丽,缓缓开口道:“在我们家,有咋咋呼呼的小妹,惹是生非的二弟,相比之下,三丽这个安静乖巧的妹妹,似乎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但正因如此,我从小便最心疼她。一丁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三丽嫁给他,我很放心。不过我得提醒一句,我这个妹妹瞧着柔柔弱弱的,可不是好欺负的,而且咱们家也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乔一成打一棍又给一个甜枣,笑了笑继续说,“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若是能相知相伴度过一生,那更是不易。在浓情蜜意时,人们总爱许下永远在一起的诺言,可永远这两个字太远了,很轻也很重。能不能走到最后,且得彼此用心,互相努力,那么最后回头看时,才能知晓那份诺言能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