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成这会儿疼痛劲儿缓过来些了,干躺着实在难受,等了半天也不见宋清远回来,他只得自力更生,先把枕头竖起放在床头,随后双手在身体两侧用力撑着,慢慢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平时做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现在可是让他额头都微微出汗了。乔一成靠坐着刚喘了口气,突然觉得头皮一紧,门口似乎有两团怒火正迅速地烧过来。他一边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一边略显僵硬地转过了头。随后就对上了一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于是乔一成立刻在心里给宋清远起了个外号:宋掉链子。
    乔一成的这间病房里一共有六个床位,他的病床在靠窗的那张。这时候刚过两点,其他几个病人都在睡午觉,陪床的家属也趁这当口不是趴着休息,就是出去办事儿,病房里还挺安静的,只剩下这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门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莫三鼻的视线从乔一成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一直往下扫到他绑着夹板的腿,心里又恼又酸。出门时还好好的人,这会儿却严重到要住院了。可一想到都这样了,这人还打算瞒着自己,便又生出一股火。他快步走过去,把热水瓶往床头柜上一搁,瞪着床上那人说:“乔一成,你可真能啊!”
    莫三鼻说这话时是压低声音的,配上他恶狠狠的表情,便显得格外咬牙切齿。乔一成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得不厚道,原本想着瞒过去了,就当无事发生。可如今既然已经穿帮了,就不好再故意搪塞了。见面前那人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他赶忙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并身子往外侧作势要帮着拖过来。莫三鼻知道他大腿伤着了,哪敢让他乱动,气归气,还是自己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下,随后冲乔一成挑了挑眉,示意他老实交代。
    “其实也没什么,”乔一成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就是那家长急了下脚没轻重。”
    “是啊,”莫三鼻冷哼了一声,语带嘲讽地接话道,“我是不是还得鼓励她下回眼神准点儿?”
    “老宋说我没醒的时候,那人的爱人来过了,对方道了歉也付了医药费,床头柜上那袋苹果还是他送来的,要不你吃一个消消气?”
    “我不吃!”莫三鼻把那袋水果推得离自己远了些,没好气地说,“你不该叫乔记者,你该改名叫乔大善人。一袋苹果就完事儿了?人都被打得进医院了,我不教训教训他俩,我三哥这名儿就白叫了!”
    “你想干什么?”乔一成一听这话就急了,他知道莫三鼻过去那些事儿,自然也清楚那人说得出也做得到。这下他也不管腿疼不疼了,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口气严厉地继续道,“医生说我没什么,也就是住个三五天院的事儿。再说了,人家一个弱质女流,你一个大男人真要为这个去打女人?”
    “哟呵!这时候你还不忘怜香惜玉。怎么?男人打女人是错的,女人打男人就是天经地义了?而且我瞅那人踢你这力度,也不像是弱质女流。”莫三鼻说到“弱质”这两个字时,特地加重了音量。
    “反正现在报道用的资料已经够了,派出所和教育局都出面了,之后就等处罚结果了。我的工作算完成了,今后同他们也没交集,你就别去惹事了。”
    “是啊,你多厉害!要不是我今天在楼下碰到宋清远,就被你蒙在鼓里了。”
    “我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况且你这暴脾气,要真闹出点好歹可怎么办?”
    “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呗!是,你是读书人,有文化有气度,你斯文。我就是个只会打架的粗人,你确实不该告诉我,不然不就被我连累了?”
    乔一成没想到莫三鼻会想岔到这地步。他俩自从好上后,平时虽然没少互相埋汰,但从来没真的说过这种伤人心的话,心里的那股愧疚渐渐地也转变成了委屈和愤怒。他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对方,冷冷地开口:“你要这么想我,那你的确是个只会打架的粗人,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我乔某人配不上你。既然这样,你还坐在这儿干嘛?”
    “好啊,乔一成!”莫三鼻也没想到乔一成会说出这样的话,头脑一热便口不择言了,“走就走,这回别指望我会轻易原谅你!”
    “滚!”
    莫三鼻“哗”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乔一成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怎么就吵成这样了?
    乔一成住院的消息最终还是全家都知道了。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倒下了,几个弟弟妹妹急得不得了,连邻居吴姨都拎着水果罐头去鼓楼医院看过他一回。只有乔祖望还是没事人似的酒照喝,麻将照打。街坊问起来,他还会特别不在意地回一句:“男人嘛,不摔摔碰碰怎么成熟?再说了,他这不没落下病根嘛?我脚趾头少了一块我抱怨过吗?”要是别人反对他,他则会生气地补上一句:“我可是有残疾证的,莫得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