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聽雲和宋唐說好了第二天要去吃宵夜, 晚上就開始動腦筋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會兒問宋唐吃炸雞好不好，一會兒又說要不然還是吃砂鍋粥吧，接着又說想吃蟹。
振振有詞地說着理由：“再不吃, 就過季了, 吃東西就是講究個時節！”
把不時不食的理由用到這裏來了。
宋唐今晚難得早睡, 被她鬧得一點睡意都沒有, 嘆口氣, 伸手把她滾得撩起來的睡衣衣擺拉下來, 淡淡地道：“明天再說，萬一明天有什麽特殊情況呢？”
頓了頓, 又威脅道：“你要是實在不累，咱們就幹點能讓你消耗掉精力的事, 你覺得怎麽樣？”
莫聽雲立刻就不動了，室內立刻就安靜下來。
可是她身子不動，不代表她的嘴巴也不動，沒安靜夠三分鐘，她又開始說話了，“宋唐呀, 再過一兩個月就到我生日了，你準備送我什麽禮物呀？會把以前的都補回來給我嗎？”
好家夥，那麽早就開始催生日禮物了，宋唐頓時哭笑不得，“你想屁吃, 我鄭重警告你, 再這樣, 我真的對你不客氣了！”
對她好願意縱着她是一回事, 但宋唐也是有底線的，對她的縱容裏絕對不包括沒有夜生活的晚上已經十二點半了還瞎幾把聊天不睡覺！
莫聽雲哦了聲，安靜了一瞬，緊接着又想起另一件事，“哎對了，我跟你說過之前在門診見到曾菲姐帶朋友來看病的事麽，我們好久沒跟她見面了，什麽時候約她吃飯啊？”
“……這種事明天再說也可以。”宋唐接了句，伸手摸黑捏了一下她的嘴。
莫聽雲還試圖繼續：“可是我怕明天忘了……”
話剛說到這裏，就覺得肚皮上一熱，是宋唐的手掌鑽進衣擺貼了過來，不僅貼着她的肌膚，還大有繼續往上的意圖。
她霎時間渾身一顫，嘴巴一閉，這次是真的不敢動了。
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宋唐在黑暗裏嗤笑一聲，微微有些嘲諷似的，“怎麽不說啦，繼續嘛，看看最後我們誰的精力旺盛。”
莫聽雲扁扁嘴，伸手一把壓住他的手背，委屈地叫了聲他的名字，然後求饒：“……我、我不鬧了還不行嘛！”
“你就作吧，最好明天上班遲到。”宋唐又哼了聲，到底還是把手抽了出來，扣着她的腰，恨恨地說了句，“快點睡覺！”
她哦了聲，睡前又語速飛快地說了句：“我覺得宵夜還是吃海鮮燒烤配砂鍋粥比較好我說完了現在就睡！”
宋唐：“……”
莫聽雲以為第二天一定會一切順利，但有句話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明明已經安排好的事，臨時又出了岔子。
血性腹水的剖腹探查術原本是安排在下午四點半，按照她們的預計，手術過程應該是兩個半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這是她們當天最後一臺手術，結束之後就可以下班了。
但是就在快到時間的時候，忽然間接到急診的電話，說有個宮外孕子宮破裂的病人被送了過來，要做急診手術。
當時婦産科的手術室，只有莫聽雲她們組的這個空着，開着紫外線燈，準備再等幾分鐘後消毒結束，就開始下一臺手術，病人都送下來了。
手術室的護長跑過來說：“不能等了，你們下一臺往後挪一下吧，騰這個臺出來，這邊等救命呢！”
徐秋白這時候也接到了值班同事的電話，說了幾句，就讓莫聽雲去跟患者和家屬溝通。
患者和家屬聽完愣了愣，問道：“那我們今天手術還做麽？我們也很着急的啊。”
“做，您放心，這臺急診的做完，下一臺就是你們的了。”莫聽雲連忙應承道。
等談好了，安排患者繼續等待，然後給宋唐發了個信息，讓他到晚上八點以後再過來等她，她便又折回手術室，去其他手術室串門了。
轉悠了一會兒發現也沒什麽意思，她便去了麻醉科，進門就聽見徐秋白在跟人吐槽：“我前幾天門診，遇到一個女的，查出來梅毒，她覺得很難接受，我問病史，她說絕對沒有出去亂搞，也沒做過手術沒有輸血史，也不是什麽胎傳梅毒。”
“我就問說，那你老公呢？她說她保證她老公也沒出去亂搞，百分百老實人，非常守得住自己，然後她老公也沒有做過手術沒有輸血史，這就沒了垂直傳播的可能。”
“接着她使勁問我，醫生啊，有沒有別的可能傳染到啊，你說我能怎麽回答，人家都這樣保證了是吧，我只能說興許有，可能專家們還沒鬧明白吧，哎呀之前不是還有某位總裁，堅持說去洗浴中心洗了個澡就傳染上的，是吧。”
辦公室裏休息的同事聽了都笑起來，紛紛說那病人要不是自己撒謊沒跟醫生說實話，就是她被她老公騙了。
然後有人說了句：“我覺得她受騙的可能性還比較大，現在的男人啊，都太不老實了。”
這話說的，在場的男士們立刻就有意見了，“喂喂喂，你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行不行，我們可沒有做這種事。”
“嘁，你們嘴上這麽說而已，誰知道私底下怎麽樣，喏，神外那個xxx，之前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愛他老婆，發個朋友圈秀恩愛都是叫人家愛妻，好家夥，跟個女藥代搞上了不說，還被人家老公抓奸在床，啧啧啧。”
“卧槽！真的假的，這也太刺激了吧？！”
“騙你幹嘛，我覺得他在咱們單位應該待不下去了，你看他過幾天辭不辭職就完了。”
大家說八卦說得眉飛色舞，看起來完全不像做了一天手術的人，果然八卦能使人解乏。
莫聽雲坐在徐秋白旁邊，聽得多說得少，時不時就發出一聲驚訝的呼聲給同事們捧場。
忽然間外面又進來一個人，是手術室的一位護士，拿着張B超報告單來找徐秋白和莫聽雲：“徐主任，莫醫生，你們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個報告？我覺得不是很好。”
莫聽雲接過來，和徐秋白頭靠頭的看起來，只見報告單上寫着：盆腔可見多個偏實性包塊，邊界清晰，呈腎形，內部見豐富血流信號，并可見少至中等量的腹水。
徐秋白擡頭問了句：“這是誰的檢查結果，你的？”
護士搖搖頭，“是我妹妹的，主任，是不是真的不好啊？”
徐秋白還沒說什麽，莫聽雲卻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之前有次看的講座視頻，“這個包塊是在雙側卵巢的……你妹妹最近有消化不良的表現嗎，比如食欲差、惡心嘔吐之類的？”
對方聞言立馬點點頭，“有啊，最近她工作特別忙，可能是太累才這樣吧。”
莫聽雲眨眨眼，看向徐秋白，“徐姐，你記不記得有一種卵巢腫瘤，叫克魯根勃瘤，Krukenberg，從胃腸道轉移到卵巢的？”
徐秋白正盯着報告單上的圖像看呢，聞言怔了一下，然後越看越覺得像。
她神情嚴肅地對這位護士道：“的确像，從圖像上來看，是符合對克魯根勃瘤的描述的，不管是不是，我都建議你趕緊帶她去做個胃鏡檢查。”
對方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然後連忙點頭，徐秋白又強調了一遍一定要做胃鏡啊，然後才把檢查報告還給她。
看她出去了，莫聽雲剛想說什麽，就被一位肝膽外科的主任拍了拍胳膊，“哎，小莫，你幫我看看這個，這是什麽娃娃啊？我孫女說喜歡，我想給她買一個。”
莫聽雲忙轉頭去看，見對方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個穿着漢服襦裙的紫色兔子玩偶，哦了聲，“劉主任，這是迪士尼的玉兔星黛露啊，中秋節那會兒出的。”
主任有點年紀了，整天撲在工作上，對這些東西都不太懂，聞言問道：“迪士尼的麽，怎麽買啊，是不是要去迪士尼裏面才能買到？”
“您網上找個代購就行了，我記得代購價應該是九百多。”莫聽雲回憶一下，應道。
主任聽了就退出手機相冊，指着桌面上的購物軟件，再次問道：“是用這個橙色軟件找就行了吧？”
“哎呀，您對淘寶還有這麽有趣的稱呼啊？”聽見主任對購物軟件的稱呼，莫聽雲忍不住笑出聲來。
主任擺擺手，“都是跟科室裏的學生學的。”
在麻醉科待了将近兩個半小時之後，莫聽雲和徐秋白終于接到手術室的電話，說她們可以準備手術了。
倆人返回手術室，見病人已經被放倒了，于是一邊穿手術衣，一邊問搭臺的麻醉醫生：“剛才那臺宮外孕的急診手術是不是你搭的啊，怎麽回事啊，要搞兩個鐘頭那麽久？”
麻醉醫生擺擺手，嗐了聲，“別提了，本來可以很快的，結果情況有點複雜，而且患者老公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說都不肯割掉壞了的那邊輸卵管，非說還得生二胎，割了就生不了了，嗐，你說這……”
“哎喲，嫁這麽個男人也真是，造了孽了。”
于是醫生又要仔細地、翻來覆去地跟他溝通和解釋，好不容易才讓他簽了字，這一拖，就多花了不少時間。
聊完這幾句，徐秋白和莫聽雲已經準備好，上了臺，手術刀鋒利的刀尖劃開患者的腹部，發現患者的腹膜層次相當複雜，很難探入到游離腹腔。
徐秋白伸了一下手，莫聽雲立刻遞過去手術刀。
她向上延長了切口，破入到上腹的囊腔，立刻便看到一股巧克力色的稠厚液體流出來，莫聽雲估計了一下，大概得有300ml左右。
以這個位置為突破口，她們小心翼翼地分離着粘連，逐步顯露宮底、宮旁和雙附件，因為患者已經沒有生育需求，加上子宮和卵巢的狀況太糟糕，手術方案就是要切除子宮和兩側輸卵管、卵巢。
“差不多了，關腹吧，留個病理。”
“好。”
兩個半小時後，手術結束，莫聽雲一邊幫患者縫合傷口，一邊聽徐秋白給跟臺的幾個規培生和實習生講課：
“這個患者的診斷是子宮內膜異位症，腹膜型的，有血性腹水，內異症是引起盆腹腔積液一個非常重要而且常見的疾病。”
“臨床數據顯示，內異症合并盆腹腔積液的患者去到了百分之九十幾，其中百分之二十的患者積液少于5ml，百分之六十的患者大于10ml，多于100ml的屬于少數了，咱們這個患者的積液超過了300ml，就屬于比較嚴重的情況咯，不常見的。”
“這種積液的顏色呢，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血性的，其餘的就是淡黃/色。”
“這種患者很容易會被認為是結核或者腫瘤，像這個患者，剛開始就是找腫瘤細胞，沒找到，後來又經過了抗結核治療，也是沒有效的，所以準确的鑒別診斷就很重要了，通常需要剖腹探查和做病理才能确診。”
“雖然我們說內異症相關血性腹水可以經過Gnrha，也就是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治療後消退，但是比較容易複發，反反複複，患者就會很難受，所以對于這種患者，行全子宮+雙附件切除的根治手術是緩解病情的重要途徑。”
許可聽到這裏問了句：“那對于患者來講，要接受子宮切除這個事實，心理上的壓力會不會也很大？”
徐秋白點點頭，“是啊，很多患者在聽到說要做這個手術的時候，都很不情願，會問說醫生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我說那你吃激素治療咯，她們說好，然後回去按醫囑吃激素，有的控制得好，有的控制不好，病情嚴重到像這個患者這樣的，最後很多都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命總比一兩個器官重要得多，尤其當子宮已經完成它的重要使命之後。
手術結束已經是九點半過後，等莫聽雲回到辦公室開完術後醫囑又簡單地寫了術後病程，宋唐已經在辦公室等了她兩個小時。
“走了走了。”莫聽雲一邊關住院醫師工作站，一邊問宋唐，“你是不是餓了啊？”
宋唐沖她逛了一下手裏的香蕉牛奶瓶子，笑了一下，“還行，沒有什麽感覺。”
莫聽雲不太信他這話，連忙催着他起身，然後向夜班的同事倒了聲別，就和他一起匆匆出了辦公室。
洗完手以後，宋唐幫她穿上了外套，然後牽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路過護士站，值班護士笑眯眯地問：“莫醫生，今天男朋友來接你下班啊？”
莫聽雲就笑嘻嘻地點點頭，是啊是啊地應了兩聲。
宋唐低頭看見她有些疲憊但還是精神奕奕的眉眼，忍不住翹着嘴唇笑起來。
前一晚就說要去吃海鮮燒烤和砂鍋粥，倆人直接就去了夜市街之前光顧過的一家店，結果發現還要等位，莫聽雲就說：“我們去買一杯奶茶再回來等吧？”
宋唐拍拍她的頭，嗯了聲，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對面的奶茶店。
剛剛走過馬路，忽然間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驚呼和騷動，莫聽雲扭頭看過去，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事，就看見一個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向這邊沖過來。
夜色裏有寒光閃爍。
宋唐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将莫聽雲往自己身後一拉，然後伸手一攔。
他感覺到有東西刺入了體內，手臂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整個人被沖擊力撞得不由自主地往後倒。
他聽見自己後腦勺着地的悶響，還有周圍傳來的驚恐呼救聲。
以及莫聽雲驚慌失措的大喊：“宋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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