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树只当他等烦了,她?用力点头“嗯”了声,自然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好了,带你去见见我的小学喽。”
    两个?人手挽手走在青石板路,路过一座小型拱桥,耳边潺潺流动的湖水动听悠扬,船夫摇着木浆嘹声高唱。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安静的,一棵巨大的古树系着钟鼓,风儿一吹,好似大梦初醒,惊鸿翩然。
    他从来不知道,世上有地方能如此安宁,待上几?天,心灵跟净化了般的美好。
    他也从来不晓得,身?边的姑娘儿就是在这儿生,在这儿长,她?是跨过了一条条湖,一座座山,一块块青石板。
    一步一脚印的出现在他跟前?。
    像是走在遍布迷雾的森林,一个?人漫无止境的走,走着走着,忽然雾散了,他也终于看清前?方跟随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还远远不止。伊树带他溜进没?保安看守的小学,矮矮的平房,四?周全是树,校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树根。
    许盛澎生前?带他跑过贫困山区,这里和他先?前?跟着姥爷做慈善的小学没?有区别,姥爷村支书称作慈善家,他们合影拍照,留下一幅幅红色的锦旗。
    他用自己孙子?的名义捐过钱,于是许燚也有了和贫困留守儿童合影的照片,他站在中?间,漫不经心也不甚走心。
    捐了钱,就换下一个?地方继续捐钱,隔天新闻报道一水的弘扬,周而复始,反复循环,也没?见谁的命运因此扭转。
    伊树读过的小学不大,讲台竖着一杆红旗,一小块空地,后来或许得到了资助,教室由原来的两三间变成了四?五间大教室。
    许燚心口闷闷地,看着这些地方,并不好受,他说:“你在这儿读过书?”
    她?说:“是啊,现在国家扶贫,政策都变好了。我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图书角,课外书,还有午餐补贴,统统没?有。”
    他不讲话,伊树看出他的异常沉默,拉着他慢慢往最里边儿的教室走,教室挺大,能容纳六十几?号人。
    她?认真地感叹,还用手比划:“你知道吗,我读书那会儿这间教室被分成了两间,两间都是一个?老?师教,我看着他教完我们又拿好课本掀开帘子?去教里边的。有一回我好奇,我就进去看,里面只有四?张木头桌子?,和一个?小黑板。”
    “四?个?人也教?”他沉声问。
    “四?个?人也教。”她?肯定地说。
    许燚心口绵绵泛疼,他噗嗤一声乐了,搂着怀中?女人故意说:“伊制片,这么说你还是这所小学的优秀毕业生。”
    伊树却没?这么觉得,她?陷入了回忆,加深了挽手的松紧,她?慢慢说:“我不是,起?码小时候我不认为?自己是。”
    “我小时候贼笨,尤其是数学不好,别人都会加减乘法,摊着手数指拇数得老?灵光了,我张开手脑子?一片空白。有回布置了最简单的加减计算,我全错。触目惊心的红叉,我还不以为?然呢,反正做了不就行了。
    到了晚上,所有人回家吃饭了,我班主任,他同时也是校长,他叫我留下来。他把我叫到只有四?个?人的教室里坐着,拿出我的作业本,问我为?什么一个?计算题都不会,没?有听讲吗,你语文作文不写得挺好的吗。
    我说我真的不会做,他看了看我,旁边的煤油灯就那么一晃一晃的,我那时候就想,校长的黑头发怎么那么少。他教我最笨的土方法,告诉我遇见不确定的计算题,没?有能力心算那就列草稿,大不了算完再擦掉。
    他说世上没?有解不出来的题,只有不愿意去算的人,这个?题你不算自然有人会做,还会算得比我好比我快,他问我难道我要一直做最后一个?算完还全错的人吗。我摇头,他就给我出了很多?计算题,我做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哽咽了。
    想起?那一方小小的教室,一处点燃煤油灯的角落,和一个?很笨的学生,以及一位年过四?十的校长,她?就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说。
    许燚听得胸口肿胀,他把伊树按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慰她?的背,他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讲,他想听她?把话说完。
    伊树咽下眼?泪,闭了闭眼?睛,又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填志愿,我本来跟你说,我要学金融,可你那会儿忙,在处理国外大学的资料。我当时就想回去告诉他,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没?多?久,我还没?告诉他,我就听我妈说他去世了。他是为?了给教室换灯泡,不小心触电才死的。她?说拖镇上的人帮忙,通知了家长,大伙一起?给他办了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