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不由自主踮起脚跟,目光追寻著色泽鲜明的小娇躯。百余名的侠士也瞧不见她,应该不会有事--南烈甫这般想,厅堂正中央便传来她的尖嚷声。
    「哇哇哇--阿烈--」
    南烈无暇细思,拨开重重人墙,硬是挤向尖叫声响的来源。
    「阿烈--」尖叫越来越凄厉,南烈奔跑的速度也越快。
    南烈从人群中窜出,翠绿色的娇躯也扑向他而来。
    「怎么了?!」他将她护在身後。
    「那个,那个道士真的看得见我!」她嫌恶地以水袖抹拭著粉颜,「我方才飞到前头去,想凑到白布那里去瞧瞧躺在地上的人是怎么回事,那个道士竟趁机俯下头偷亲我!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虽然那道士无法实质侵犯到她,但他很故意发出「啵」的一声,让她直觉反胃。
    「什么?!他偷亲你!该死--」南烈火气旺盛,霍然抬头,却望进一张熟悉的笑脸。
    「伏翼?」南烈的怒炽凝结。
    「唷,阿烈。」身著黄衫的道士朝南烈挥挥手。
    厅堂之内一片静寂,大夥眼中只见到南烈急匆匆地飞奔向前,又吼了几声莫名其妙的句子,在场只有三个人明了事情始末,一是南烈,一是剑魂,另一个就是被唤为伏翼的男子。
    眼下反倒只有南烈最窘最失礼最难堪。
    穆家堡当家穆元胧亦是对南烈突然冲出感到不可思议,他轻咳了声,「阿烈,你确定?」
    这问句,问得南烈一头雾水。「确定什么?」
    几名侠士侠女面面相观。
    「你不是特别冲出来想要率先为民除害吗?」南烈身後有个道姑悄声提醒。
    「除害?」南烈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
    还等不及南烈明了始末,穆元胧已先朝厅下侠士抱拳,「各位大侠,说来惭愧,方才征求肯打头阵为镇上铲除吸血妖魔的自愿者,大夥皆有所迟疑,然而穆府门下却有如此忠勇之士,他的身分虽仅是守门小厮,但其智勇却胜过在场任何一人,老夫敬佩。阿烈,见你如此志在必得,老夫在此宣布--南烈,将身先士卒,为镇上百姓除妖孽、斩祸根。来人,赐酒。」
    厅下传来如雷贯耳的掌声,不知是因他的胆识,抑或为一个准备傻傻送死的蠢蛋赏个鼓励。
    「阿烈,你好勇敢,穆堡主才问著『谁愿为先锋』,就瞧见你跑得又急又快,好似怕抢不著这件差事一样。」伏翼扯著笑,听似赞佩,实则带著浅浅嘲弄。「恭喜你了,兄弟。」笑意加重。
    南烈终於懂了。
    他干了什么大蠢事?!
    不,他很清楚,他被人给设计了!
    而那个人十成十是伏翼!
    下人端上一盏温酒,搁在南烈眼前,倒映在酒液之中的南烈,是沉敛著眉眼,不发一语。
    「接下?」伏翼手里的拂尘在一旁挥舞,驱赶著蚊子,缓缓走近南烈,「还是不接?若是不接,你可想好了说辞,要如何解释你怒气冲冲飞奔到堂前的原因,还是要供出那个活泼可爱到令人垂涎的小粉娃?我猜,她是剑魂吧,天底下能如此有灵性的剑不过就那几把,你若有把握她不是穆元胧重金悬赏的『百里剑』,那么......你可以不接。」他的声音轻浅的只容两人听闻。
    「该死,你设计我?!」
    伏翼耸肩,不否认,脸上却清楚写著「对,我设计你」的得意神情。
    小剑魂整个人躲藏在南烈宽阔的背後,只探出一小颗脑袋瓜。
    「阿烈......」她还不是很明了现下上演的戏码。
    轻轻暖暖的嗓音震回了南烈的神智。
    南烈不再多想,抓起酒杯一饮而荆「多谢堡主。」
    酒尽,也代表著他接下了穆元胧交付的除魔之责。
    他不可能出卖小剑魂--为了这原因,他甘愿将自己给出卖掉!
    堂下又是一阵叫好及掌声。
    「阿烈,我记得你的酒量很差,只要小小一杯就会醉了,不是吗?」伏翼明知故问的语句出口同时,南烈也直挺挺地朝後一倒,将贴在他背部的小剑魂一并压倒。
    「阿烈!」小剑魂忙不迭拍打著南烈的脸,几个掴掌根本碰不到他,然而他的双颊却泛起一波波红潮,那不是她拍打出来的,而是--「他,醉晕了。」
    「阿烈的脸好红好烫,好像要喷火一样。」
    「他每次一喝醉都这样,睡得不省人事。」
    「喔。」
    小剑魂盘腿坐在瘫软在杨上的南烈腹部,俏生生的脸蛋不时凑近他的鼻尖,瞧瞧他醒了没。
    「可是他从穆府被你扛回来後,已经睡了大半夜了。」她再提疑问。
    伏翼带回南烈後便大摇大摆地在不属於自己的住所内翻箱倒箧,摸出南烈家仅存的食粮,一一啃光,还为自己泡了杯茶,毫无任何作客该有的自觉。「这回只不过小小一杯,醉不了太久的,耐心点,小剑魂。」
    她瞅向他,「为什么你会看得到我,还知道我是剑魂?」他既非百里剑持有者,也不像品德或剑术多高超的家伙,怎会......伏翼低笑了声,「因为我是个有法力的道士呀。」
    「可我以前也遇过不少『有法力的道士』,就没一个有这福分见到我的真面目?」
    「那就当我福分够多,上辈子好香烧足了。」伏翼起身晃到她身边,细长的凤眼几乎要眯成缝,即便如此,仍掩饰不住他深邃眼底的水灿。「也幸好我福分够,才有幸见到你这般粉雕玉琢的嫩娃儿。」他先来段甜言蜜语,才又问:「今年多大岁数了?」
    「八百五十岁。」她的眸儿因他的贴近而展露防备,没忘记这臭道士素行不良。
    「是大了点。」伏翼抚摸著自个儿的下颚,说得轻松。
    「拜托,我就算砍掉前头的八百岁,後头的五十岁也够格当你『娘』字辈的!」还「大了点」而已咧?!
    伏翼被她逗笑,眼眸更弯了些,「不过你的模样玲珑嫣然,很容易弥补我们年龄的差异。」
    「谁要跟你弥补年龄差异?!」粉舌一吐,毫不留情地做了个鬼脸。
    「不只模样稚气,连动作也很可爱。」伏翼乾脆坐在床沿,与她平视,「我对你这一类型的......妖灵,最感兴趣,皮相绝尘脱俗、骨子里极媚极骚,尝过这销魂滋味便教人难忘。」他伸出手,移向她的粉嫩脸蛋,「你若跟了我,说起话来就不会和南烈那么神似,酸酸涩涩的,每一句都是嘲讽,无论口吻是调侃或认真,都是嘲讽。」
    她反射性一退,避开了那只朝她伸来的手掌。
    他应该碰不到她,但不知何故,她直觉要避开这个名叫伏翼的男人。
    「你跟在南烈身边,能多学点事自是极好,不过,可别将他的贱嘴给学个十成十,否则就可惜你这张如此可爱的脸蛋呵。」
    「我若跟在你身边,只会学得更糟!」论嘴贱,伏翼恐怕比南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伏翼未添任何怒意,只有沉沉笑声轻逸。
    「这也是我喜欢你们这类妖灵的一点,你们的本能总是能让你们快速分辨清楚眼前人的性格,以及是否对你们有害,才会决定你们是否愿意靠近。」
    「没错。」她仰首,骄傲得很。
    「这么看来,你对阿烈的印象极好,所以才黏他黏那么紧?」
    她没仔细思索过这个问题,她会跟著南烈并不是因为她察觉到他的好与坏才缠上他,而是上一任主子将她交给南烈的。
    她不会去选择主于,也不在意是谁拥有了百里剑。
    若今天,上一任主子并非选择了南烈,而是其余人选,她亦会甘心追随。
    她不是柄任性的剑,也不信那一套所谓命定之主,她从没有等待过哪一个特定对象来取走她,只是随过而安。
    能遇到好主子,她便觉得开心;遇到坏主子,她也只能消极反抗--不让那些归类为「坏主子」的人瞧见她这抹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