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数百年,好主子、坏主子,她全都碰过了,但又如何?
    她身上,沾过坏主子的鲜血,却更曾穿透好主子的心窝。
    「主子」这个词汇,对她而言只是好短暂的存在。
    头一任主子如此,第二个、第三个......甚至阿烈也一样吧。
    一千两百零一,不会是她最终的主子数目,只要百里剑仍在,她这抹百里剑魂必如影随形。
    然後,南烈终会死,无论是被第一千两百零二任主子夺剑杀人,或是寿终正寝,他总是会死的。
    到那个时候,南烈只会变成她口中第一千两百零一的过往记忆。
    他不可能永永远远与她在一块。
    「和我以前的主子比较,阿烈不是我所遇过最好的......」她垂著眼睫,嗓音轻轻淡淡的,「可是我已经记不住以前主子对我的好,我现在只有阿烈。」
    「所以现在算来,他是最好的?」连以前的主子都忘得乾净,自然无人能比,南烈大获全胜。
    「至少在我忘记他之前。」
    「这也是我喜欢你们这类妖灵的第二点,诚实。」伏翼双臂环胸,「而且诚实得无情。」他又笑了,「如果有朝一日,你这柄百里剑被迫与阿烈兵戎相向,看来你仍能毫无迟疑地将百里剑送进阿烈的胸口。」
    她怔了片刻。
    伏翼口中所提的这情景,她曾遭遇过,只不过,对象不是南烈,换成了一个好久之前的第五百任主子,而她的选择正与伏翼此时坚决肯定的语气如出一辙--对。
    她在下一任主子的驱使之下,将锋利的剑尖刺进了他的身躯,直到剑身所穿透的心脏终止了跳动。
    她记得,她没有哭,即使第五百任的主子待她称得上是好的,但她没有为他的死而哭。
    如果那张脸孔,换成了南烈......
    如果那缓缓趋向静寂的脉动,换成了南烈......「别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道好似被千军万马给辗过的沙哑破嗓截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阿烈!」她惊喜嚷嚷,重新坐回南烈的腹上。
    南烈取下平贴在他额上那条湿漉漉的白巾,粗鲁地呻吟了声。
    「头好痛,该死。」
    「宿醉罢了,喏。」伏翼自腰间取下一只小水囊,递给他,「喝下去会舒坦些。」
    南烈的表情看来颇不甘愿,足见那只小水囊里承装的液体是属於生人勿近的诡异东西。
    「不喝?那你就只好忍忍宿醉头痛吧,反正最多不过三日嘛。」伏翼清楚南烈每一回酒醒都少不了一顿折腾。
    南烈抢过水囊,咬开囊栓,大呷数口。
    原先不甘愿的神情已不复见,反倒是欲罢不能,像极了饥渴许久的沙漠旅人。
    「你喝慢点。」无法产生交集的小掌在南烈胸口轻拍,「那水囊里装的是什么?」瞧见南烈越喝越带劲,她难掩好奇。
    「解酒秘方。」伏翼神秘地眨眨眼,俏皮的动作由他来做,倒显得不伦不类,「尤其对阿烈特别有效。」
    她看著他的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轻声问:「好喝吗?」
    「你没瞧见他喝的模样?八成是滋味不错。」看来南烈许久没尝过这水囊里所装的「水」了。
    兴许是水囊里的液体已全灌入南烈的胃底,他才大吁一口气,将空水囊丢回给伏翼,伏翼又递给他一杯茶,他漱漱口,却没将茶水吐出,全又咕噜咕噜咽了下喉。
    南烈以深色臂袖抹去唇间残液,扭扭颈子,觉得精神恢复了大半。
    「我想,你们两个在我昏睡之时已经相互寒喧过了,不劳我做介绍。」
    「不,我想小姑娘还不认识我,在下伏翼,是南烈的换帖金兰、生死之交。」
    「我没承认。」南烈凉凉插嘴。
    「你知道的,阿烈这个人就是嘴硬,一句好话出自他嘴里就变恶毒了,相信我,他在心底对我们兄弟情谊是点头如捣蒜。」
    小剑魂胳臂向外弯地直颔首同意--她同意南烈一出口极少有好话,要不就是好不容易吐了句人话,紧接而来是更多令人抓狂的浑话。
    「好了,对於这臭道士,你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就太足够了,其余的废言听了也不过是让你耳朵生脓长疮,无所助益。」
    「我也没兴趣了解他。」
    「你们两人还真是一搭一唱,一个损人,一个附和。」伏翼失声而笑。
    剑娃娃坐在南烈腹上的俏臀向胸膛挪移数寸,没空搭理伏翼的调侃,「阿烈阿烈,你刚刚喝醉睡觉的样子好像小孩噢,挺可爱的呢。」
    「别一直移上来。」这蠢丫头......
    「呀,你的脸还是和方才一样红--不,是越来越红了哩。」她又贴近数寸。
    「别坐在我身上。」
    「我又不重。」
    是不重,况且她只是抹没有重量的剑魂,可她跨坐在他胸腹上的动作......太撩人了。
    「你压得我反胃!」
    「反胃是因为你喝醉酒,别赖在我身上噢。」剑娃娃不满被胡乱扣上罪名,噘起小嘴。
    「喂喂两位--」
    南烈和小剑魂自顾自地斗起嘴来,全然无视於伏翼的叫唤。
    伏翼只好搬了张木椅,单手支颐地欣赏起眼前这出暧昧来暧昧去的「你进我退」大浑戏--第六章浑戏终於在数刻之後落幕。
    百里小剑魂似乎玩了整日,疲累到缩回剑里去补眠调息,也让屋里的两个男人拥有独处的时间。
    「头一回见到剑还得盖棉被、躺绣枕的。」伏翼瞧著南烈拍拍安躺在床铺软衾中的百里剑时,发出轻嗤,「需不需要再哼首摇篮曲儿?没关系,我时间很多,可以等的。」嘲弄的欠扁笑声流泄。
    「好,你不介意,我随意。」低浅的哼曲声还当真毫不客气地响起,安抚在剑身上的大掌还挺配合地打著拍子。
    曲调流转,非似天籁与仙音,那嗓,点缀著轻笑及慵懒,虽称不上悦耳,却掩蔽不了其间的宠溺。
    「看来你不是单纯将她视为一柄剑。」伏翼不给面子地捂住一只耳朵,以表达对「魔音传脑」的无声抗议。
    一曲吟毕。
    「我没办法把一个成天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娃儿视为一柄冷冰冰的剑。」
    「但她的确是呀。」有哪个活人能塞到剑里去睡觉?
    「不劳你提醒。」南烈睨了他一眼。
    「见你这么饥渴,别说好兄弟不帮你,我可以替你施一回法术。」伏翼施恩似地说道。
    那是什么淫笑?「什么法术?」
    「你现在不是碰不著她吗?我这法术可以在短短两个时辰间让她拥有完整的实体,两个时辰,够吧?」
    越笑越淫荡咧......「够什么?」
    伏翼手肘顶顶南烈的胸膛,「够你办事呀。」眼眸挑了挑,送来暧昧秋波,大夥都是男人,再装傻就不够意思了。「不过她那么娇小,要承受你的狂野孟浪可能会很辛苦哩。虽然那娃儿比咱们两人都要年长许多,就外形来看,她也不过是个好可爱好精致的粉娃儿,真要吃了她倒有些犯罪意味咧。不过算算她那八百多岁的剑龄,足足胜过咱们不少......」
    南烈猛地爆出好几句粗话,才再道:「你这个满脑子肮脏污秽兼不卫生的死道士,上回就是用这种无耻的法术弄大了那女鬼的肚子,是不?」哼。
    「大人冤枉呀,这方法我是用了,但我可不是那鬼胎的爹亲。」他又还没得逞!伏翼哇哇大叫地为自己洗清冤屈。
    「你不是播种的人?」南烈的眼中摆明了不相信。
    「我只承认我压倒她,还亲了她的脸蛋,褪了她半件衣裳,然後--什么也没发生!」
    「你已经把她压倒了,还亲了她的脸、褪了她的衣,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太不符合伏翼向来的性子了!到了嘴的肉还不吃,他不信,说什么也不信!
    伏翼抹脸低吟:「我也不相信我竟然会这么君子......」他是无耻的小人耶,小人怎么可能会拥有廉耻之心?至少他从不以为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