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用想,专心一致的追逐着风,心跳、呼吸、脚步,如此和谐。我就是世界的一部份……我,就是世界。
    一种飞扬、生命的感觉。我在阅读得非常沉迷时,才跟这种感觉相仿佛。
    修炼有些类似,但更浓郁放大许多倍。心底安详,一切美好,如此富足,再无所缺。
    但就像我不能整天跑步,修炼也有极限。当从那种和谐的状态回到现实生活中,就会觉得现实非常粗砺、硌着人。巨大的反差很容易让人失落、烦恼丛生。
    我想啊,许多宗教都讲究清净无为,抛弃物欲,说不定是因为要消弭这种巨大反差。个性淡泊的人比较容易忍受这种反差,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凡心未去,很容易感觉寂寞、空虚。
    难怪心法第一条就是要沉稳道心。
    自从我体验了修炼的滋味后,我对无穷就比较有耐性了些。这家伙没有半点道心,又百无聊赖的困在这个山洞里苦修。不寻我开心,他去寻谁?毕竟他是个脑袋有洞的喜憨儿。
    虽然我也搞不太懂他是邪恶还是纯真,说不定是纯真的很邪恶。不过这种日子过惯了,我也渐渐生懒,人都是有惰性的,他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老板。
    五年后,我终于修到筑基期。而停滞在灵寂后期很久的无穷,靠着三大坛灵药和长达两个月的闭关,终于冲进元婴期了。
    他开心的抱着我拚命转圈,抛上抛下。我免费体验了大怒神加太空飞鼠的双重享受,差点就吐了。
    之八
    远途漫漫兮而路迢迢。
    我看着这蛮荒山林心都凉了。我能忍耐五年没逃跑,这个生机蓬勃的深山野林当居首功。
    “……你带一个不会飞的人只是严重的拖累。”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无穷毫不在意,笑得非常邪恶,“除了飞,还有很多办法带着你走。”
    我还没琢磨透他的意思,他已经在我小腿上贴了两道符,一面解释,“这叫甲马,奇门遁甲中的一种。”
    “但你没有教过我。”我狐疑的看他。
    “那当然。你想我会教你这么方便的逃跑工具吗?”他笑得一脸灿烂……而且更邪恶。然后他竖手掐诀。
    我的腰用力的往后弯了一下,腿完全不听指挥的,自顾自的飞快跑起来。照那种脸会痛的程度,我估计时速不低于一百公里。
    我非常丢脸的发出凄惨的尖叫,无穷意态悠闲跟在我旁边,“呼吸,呼吸。记得呼吸啊。连呼吸都要忘了,还记得怎么行气吗?让真气在脚掌运行,略浮高些……
    不然你的鞋就毁了。”
    “停下来!让我停下来!”我拚命惨叫,“什么鞋?我的鞋早就掉了~”
    你知道在时速一百的情形下急煞车会怎样吗?我知道。若不是我练到筑基期了,有真气护体,我大概跌成一滩肉泥了。
    即使有真气加上金钟罩,我还是摔了好几个筋斗,跌了个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抱着腿哭。
    我功力实在太薄弱,虽然没有什么大伤口,光脚也只有点擦伤。但我养得很娇气,割破手指头都哭个不停,何况擦伤了五六块。
    一回头,根本没看到无穷的身影,真把我活活气死。居然就把我扔在深林里,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
    越想越生气,我干脆放声大哭。
    “谁让你不想跟我走呢?”无穷板着脸蹲在我面前。“活该。”
    怒极攻心,我扬起拳头海K了他一顿。打到我累了,他居然没还手。气出完了才觉得恐惧,这家伙该不会在想更恶毒的方法反击吧?
    他睁眼看我,“够了?”叹着气,用衣袖把我的脚擦干净,穿上鞋子。
    ……原来他刚刚去捡鞋。
    “鞋子里有石头。”我板脸。
    他乖乖把鞋脱下来倒干净又帮我穿上。
    无事献殷懃,非奸即盗。
    看着他雪白的衣袖满是泥巴,我心底一沈,“衣服谁洗?”
    “你。”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我就知道。破罐子破摔,我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对他骂了半天,出足了五年来的怨气。非常蛮横的说,我绝对不要再走了……就地野营!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无穷居然没有抗议、嘲笑、威胁。他默默的听我骂,默默的看我从戒指里掏了半天拉出棉被把自己裹成蚕宝宝,既没有禁锢我,也没捆着拖走。
    说真话,还满可怕的。但跑了半天,我真的累了,大哭一场又揍了无穷一顿。大概体力消耗过甚,我几乎是躺平就睡死了。
    睡着没一会儿,模模糊糊的,我觉得有人抓我的脚。我挣了一下……我就知道无穷不会放过我。但在我困得要死的时候报复实在太没有人性了。
    结果没挣掉,他反而脱了我的鞋子,一股清凉的真气盘旋在擦伤的地方,渐渐不痛了。无穷在搞啥?治好脚丫然后搔我痒?
    等我觉得完全不痛的时候,他把被子拉下些,盖住我的脚。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心底迷迷糊糊的。无穷很反常,非常反常。物反即妖……难道刚刚他去捡鞋时撞到头?
    然后我浮高了些,枕在温热的东西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无穷的腿。我使劲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这个魔头。
    他却伸手遮住我的眼睛,“要睡快睡,不然我就禁锢你拖着赶路去。”
    是我想太多了。我翻身侧躺,懒得去猜测他的反常。反正他愿意当枕头,不当白不当。等我快睡着时,听到一声叹息。
    不过我想我在做梦。无穷那魔头哪会叹得这么忧郁。
    之九
    第二天,无穷背我下山。
    我僵硬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心里转过一千种不祥的下场。他没扎甲马却跑得还快,元婴期就是元婴期,比我这种较凡人略好一丝丝的菜鸟强多了。
    但这不是重点。
    “……你……你到底是对我下了十里杨花还是醉生梦死,或者是轮回不尽……还是你打算用捆仙绳?抑或是你想把我禁锢在某座山的山底?”我忍不住问了。
    他没回答,呼吸却渐渐粗重。“你很想全体试验一遍看看是吧?”他轻笑两声,“鸾歌,我不知道你有这种兴趣呢。”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赶紧摆手。
    毫无预兆的,他猛然加速,我差点就栽下来,赶紧扑抱住他的脖子。但他像是存心的,一下子猛煞车,一下子突然加速,我觉得我的肋骨和颊骨可能都撞出裂痕了。
    ……原来如此。他嫌下毒和禁锢都太没创意了,所以搞这招。
    的确非常有效,我下地的时候吐了。头回知道被人背也可以严重晕车外带瘀青效果。
    “……你气消了没有?”我吐得奄奄一息,蹲在路边问。
    “没有。”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却按在我的头顶输入一股真气,那种强烈晕车的昏眩就渐渐消失了。“不过算了。”
    算了?我狐疑的用袖子擦擦嘴,跟在已经往前走的无穷背后,彻底摸不着头绪,而且充满戒备。
    但让我更糊涂的是,无穷真的就这样算了。
    我猜是下山以后繁华红尘分掉他的注意力了,所以不再一门心思找我的碴。顶多很幼稚的伸腿想绊倒我──呼吸间伸了三次腿──但让他整那么久,早就可以面不改色的见招拆招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所有的武艺都是这样来的,想想就悲哀。偶遇强徒,无穷束手把我推出去,我才知道我也算高手了。慢得跟蜗牛一样也好意思出来打劫……什么世道。
    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我负责打趴人,无穷很利落的上前收割……讲白了,就是理直气壮的打劫强盗,只留一身衣服。金银不用提,连刀剑暗器蒙汗药都收归己有,动作之娴熟流畅,可见是捡骨高手。
    不然就是让我辛苦的洗好大堆衣服,他才表演振衣涤尘──用真气弹开所有灰尘和油垢,大约属于离子高速震荡之类的干洗效果(?),这就是为什么修仙者不洗澡不洗衣服永远可以保持洁净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