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是可能出现梦魇的情况,”医生犹豫道,“甚至还可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
    但也是要基于逻辑和常识的,袁烨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爆出一堆匪夷所思的句子。
    众人一筹莫展,病床上的袁烨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皮动了动。不等医生有动作,他眼角又抽搐了一下,一滴泪滚落了下来。
    他开始不住抽气,像是委屈极了,鼻翼颤抖,很小声地喊了句:“皇兄……”
    萧子昱回头看向袁珩,两人对视一瞬,有些话不用明说就各自领会:袁烨绝对是想起了什么。
    袁珩神色不变,走到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灼热滚烫。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床上的人却像是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眉头被手掌抚平,紧绷着的肌肉也开始放松,袁烨不再挣扎乱动,而是轻声哼着:“哥,别留下我一个人……”
    “您先去忙吧,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按铃。”萧子昱将医生劝出去,转身面对袁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袁烨为什么当了皇帝。”
    袁珩似是有些无奈,长时间坐轮椅不舒服,他俯下身,把萧子昱抱上旁边的空床。萧子昱攥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如有实质:“袁珩,你不能再瞒着我了。”
    袁珩没有躲,任由他拉着,终于动唇轻声道:“真相是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
    萧子昱悚然一惊,满眼的不可思议。袁珩本来是太子,新皇却莫名其妙成了八皇子袁烨,可能性其实只有最简单直接的一种,那就是太子身死,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可袁珩正值壮年,大梁国富民强,几乎不可能发生太子殒殁这种事。
    萧子昱齿冠轻颤,只听袁珩平静陈述道:“大梁七九年,太子战死。”
    “什么?!”
    瞳孔猛地收缩,萧子昱反应过来,那是他死后的第三年。
    袁珩虽为太子,却武艺精湛,曾单刀匹马杀入敌营,最终全身而退。且不说大梁军力雄厚,凭袁珩机关算尽的本事又怎么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珩在床边坐下,亲昵吻上他眼角的泪花,“当年没能及时去追上你,是因为我不能把一个烂摊子交给袁烨。”
    大梁在老皇帝手中积弊已久,满朝蠹虫,武将不驯,宫变后的几年,太子长风手段狠辣,勉强整治朝纲,杀一儆百。混吃等死的文臣们编排他,暗传太子疯骘,他不理,将军们不信他,觉得冷宫皇子奸诈有余,胆魄不足,他便亲临军帐,跟众人同吃睡。
    大业将成,高悬在头顶岌岌可危的月亮却突然坠落了。
    萧子昱突然记起青云寺的华真和尚说过的话:“王君殁后,大梁变革三年,对内修政,对外强交,手法之残酷震惊后世。”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声音,轻声道:“所以你替袁烨铺好了路,然后将皇位让给了他。”
    袁珩不置可否:“他做得还不错。”
    萧子昱眼中流露出巨大的茫然,就好像和真相隔着一层薄冰,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尽量不去戳破,然而忽然有一天,冰层碎了,他猝不及防掉了下去,没摔疼,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袁珩忍着心疼安慰:“怎么,知道了真相,还要打我一巴掌解气吗?”
    萧子昱扬起手,落下的时候却如春风化雨抚上袁珩的脸颊,他将人拉近,额头相抵,鼻尖相贴,略带哽咽地吐出两个字:“傻子。”
    袁珩抚摩着他的后颈,似是得逞:“你早同我定情,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前世萧谨川周游各地,对朝中事少有耳闻,此刻听来虽然震惊,但面上仍平静如潭。只是没想到袁贼竟情深至此,他别扭着说出一句:“之前是我看错你。”
    “不,你没看错,”袁珩抬起头,似笑非笑,“我的确狼子野心,萧子昱落我手里,谁要也不会再给。”
    萧谨川:“……”
    病床上,袁烨如打梦颤,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竟是猛地坐了起来,胸腔剧烈起伏着喘息,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和同样无言的萧谨川对视了个正着。
    他头疼欲裂,一手按着额角,惊愕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朕的寝宫里?”
    众人面面相觑,袁烨已经拔了针头,翻身跳下床来:“刺客!抓……”
    袁珩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推回床上,厉声呵道:“袁烨!”
    袁烨怔怔看着他,忽然伸手抱住了袁珩的肩膀,嚎啕道:“皇兄,原来你没死!”
    “不对啊,你明明都让箭射成刺猬了,还是朕亲自收的尸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