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尚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温柔缠绵 > 95
    95
    季煙第一次見到王隽是在大部門的會議上。那時她剛轉正不久, 心情無比雀躍,盡管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但不妨礙她每天上班如同走在雲端似的飄飄然。
    頭部券商投行轉正難上加難, 她讀本科和研究生的時候沒少聽師兄師姐抱怨過, 她自己也去實習過, 知道其中艱苦和壓力。
    那天的會議是各個部門一把手二把手在開交流會, 原本她是沒資格進去的。恰巧施淮竹臨時需要一份資料,恰巧當時幾個剛轉正的實習生只有她在辦公室, 她自然而然被找上門。
    會議中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她按照施淮竹的吩咐在這個空擋拿着資料候在門口。
    施淮竹拿了資料,翻了翻,跟她确認:“格式、錯字、數據都檢查過了?”
    季煙忙點頭:“都檢查過了, 沒問題。”
    施淮竹合上文件夾,正要讓她回去, 忽然會議室的後門打開,下一秒,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
    “我不聽理由,我只要結果。”
    淩厲的側臉和眉眼, 以及挺拔的身影從眼前匆匆閃過,季煙還沒看個明白,王隽的身影已經逐漸消失在漫長昏暗的走廊裏。
    施淮竹說:“那是十一部的王總,本來之前你是要跟他學習的。”
    季煙回過神,看着施淮竹,說:“我跟師父學習了很多,受益匪淺。”
    “別恭維我, ”施淮竹說,“不過那位可是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 我怕你是吃不消。”
    離會議再次開始還有些時間,季煙剛想問是哪種吃不消,施淮竹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拍了拍手裏的文件夾:“像這種報告放到他那邊,那是只能被打回來重做。”
    這麽嚴厲?
    溫琰和施淮竹已經算是要求嚴苛的了,季煙想不到還有人能比他們二人還要更甚。
    回到辦公室,坐在工位上忙了會工作,不知怎麽的,鼠标點來點去,等季煙反應過來,她已經打開內部網站,鼠标的箭頭正落在十一部的各類報告中。
    廣華證券的投行部有自己的一套數據系統,說是數據系統,在季煙看來更像是一部百科全書,上面的資料應有盡有,還有各個部門的項目彙總,她沒事做的時候,會上來看看,吸取一番前輩們的汗水成果。
    她打開數據報告,找出作者為王隽的那一部分,挑了幾份下載。
    看了十來份數據報告之後,她再翻出抽屜中溫琰和施淮竹的,以及她自己做的,幾個樣本放在一起做對比,她總算明白了施淮竹那句話的意思。
    她如果在他部門裏工作,恐怕不是吃不消這麽簡單,應該是天天要被甩文件夾,然後再被送上一句——
    你看看這像人寫的嗎?
    忙碌的工作沒讓季煙轉正的雀躍有所冷卻,但幾份數據報告讓她一下子從雲端摔到了地底。
    後來她就這事和江容冶提過一次,江容冶說:“這有什麽,這叫好學謙虛,遇到厲害的你知道取其精華好好學習,很有前途啊姐妹。”
    季煙問:“你也會這麽樣嗎?”
    江容冶說:“會,我每天都被我那個吃錯藥的上司甩臉皮子,恐怕他這輩子的虛榮感都是在貶低我獲得的,每次他對我指指點點的時候,我都在想等老娘哪天坐上你的位t置,一定加倍奉還。”
    季煙聽得有些心驚膽顫:“要不要換個工作?這都是精神壓榨了。”
    江容冶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還沒把他幹翻,我不能走。再說了,他不做人歸不做人,在他那邊還是能學到很多東西的。”
    這次短暫的談話之後,季煙工作繁忙之餘,一有時間就翻出王隽的各類資料學習。
    一段時間後,等她再次提交施淮竹要的報告,竟然聽到施淮竹說:“你最近大有進步啊。”
    努力得到了肯定,季煙心裏高興,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只恭維地說:“還是師父教得好。”
    第二次見到王隽,是幫忙溫琰送一份需要簽字的文件。
    溫琰說:“今天王總在辦公室,你把這份文件送過去給他簽名。”
    季煙照做。
    六部在32樓,十一部在35樓,季煙抱着資料搭乘電梯到35樓。
    她對他這個人的印象留在上一次冷漠的模樣,她一邊往十一部走一邊想着,等會見到了,要怎麽跟他打招呼,要怎麽順利地完成溫琰交待的任務。
    一路遇到了不少同期的同事,季煙一一打招呼,心裏還是忐忑着,到了王隽所在的辦公室,她深呼吸了兩口,擡手正要叩門,門從裏面率先一步被打開。
    那人看到她,問:“有什麽事嗎?”
    季煙鎮定地指了指文件夾,說:“有份文件需要王總簽字。”
    那人伸出手,說:“請交給我吧。”
    季煙沒急着給,而是說:“這是我們部門溫總讓我送過來的,我待會還得回去交差。”
    那人還想說什麽,裏面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
    “讓她進來。”
    那人做了個請進的姿勢,然後走了。
    季煙站在門口懵了會,在察覺王隽冷漠的視線投向門口的時候,她急忙上前遞上文件夾。
    王隽翻開文件夾,快速地一頁頁翻過去,翻到最後一頁确認沒問題了,他在末頁的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合上還給她。
    季煙看着藍色的文件夾封面,視線再往前,是指節分明的手,很是修長,也很是過分出衆。稍作幾分猶豫,她雙手接過文件夾,随後看向他,說:“謝謝王總。”
    王隽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移向電腦屏幕。
    是個很明顯的逐客令,季煙充分領悟,即刻退出他的辦公室并輕聲幫他合上門。
    幫忙送文件簽名這事她沒少做過,之前做實習生的時候,雖然做的都是一些很基礎的工作,但跟各個部門各個職位打交道的并不在少數,像王隽這類公事公辦的态度她遇到過不少。
    她想,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手頭的項目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多看你一眼。
    這次之後,季煙又被溫琰叫過去幫忙送需要簽字的文件。
    有時是其他部門的,有時是十一部的。
    每一回王隽的态度都無一例外,很冷漠,連話都很少,最多只是一個點頭,一個眼神示意。
    很尋常的一個工作往來,不知為何,季煙卻注意起了王隽這個人。
    他能力出衆,但比能力更令人矚目的是他的外表。
    當一個人的業務能力出列拔萃到了一個地步,那麽其他一些優越的外在條件便是更加稀有的存在。
    大家知道他優秀,是個遙不可及的存在,但比起有目共睹的優秀能力,大家似乎更惦記他的外在。
    至少在廣華證券投行部,王隽就是同事之間一個閑暇之餘談論最多的存在。
    下午茶的時間,聊起感情,聊起八卦,聊起最俗套的男女之情,總避不開王隽這個人。
    季煙聽到最多的一個詞是禁欲。
    因為有人說,從沒見過王隽和異性有什麽親密往來。
    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工作上,連幾個部門的一把手都曾調侃過他生活單調無趣。
    季煙聽多了,卻想,能在這麽混亂的金融圈做到‘獨善其身’,那可真是不容易。
    她開始更加注意王隽這個人。
    不在外面做項目,在辦公室做些文員之類的工作時,她有事沒事就喜歡往35樓跑,表面是去找同事,心裏期冀更多的是能見到那個人。
    只是這樣的期冀鮮少有實現的時候,王隽很少在辦公室,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外面見客戶。
    後來她再想起來,覺得緣分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她千方百計找着機會要見到他,偏偏見不到,可偶爾在電梯、在樓梯、在大廈門口等地,她又一次次遇到他。
    雖然只是匆匆一個照面,可在她看來,那一瞬猶如心安。
    周末有時候她和江容冶見面,有意無意提起幾次。
    江容冶沒想那麽多,只是很理性地在和她分析:“其實你遇到每個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你之所以會覺得遇到那個人特殊是因為,你關注他。因為格外關注,所以你才會覺得每次遇見都是奇跡。”
    奇跡。
    原來她遇到他的那種心情,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季煙若有所思。
    江容冶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她無比鎮定,早就提前想好了說辭:“是個很優秀的前輩姐姐,是我想成為的人。”
    江容冶有些失望:“你們公司那麽多人,你就沒看得上的人嗎?”
    季煙一個抱枕丢過去:“我們公司嚴明禁止內部戀愛,我好不容易進來我才不傻,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季煙沒想到,很快她就被自己狠狠打臉了。
    那是她剛轉正的第一年的部門年會。
    過去一年的部門成果不錯,恰巧大部分人都結束完項目在辦公室,溫琰定了酒店大包廂慶祝。按照慣例是先吃東西,然後是瓜分獎金。
    巧的是,這次在這家酒店慶祝部門年會的除了他們部門,十一部也在。
    大家雖然是不同部門,平時還存在競争關系,但到了這麽一個喜慶的日子,大家很一致地站到一起,推杯換盞,談笑自如。
    季煙處在其中,深受感染,和同事舉杯笑談之際,她的目光有時會越過重重人群,落在遠處的王隽身上。
    相比其他人的哈哈大笑,他顯得會比較平靜些,笑容很淡,交談點頭之間都稍顯随意,很有種與生俱來的漫不經意。
    季煙不敢看他太過頻繁,目光是最不容易隐藏的存在,她怕被他看出來,也怕旁人看出來。
    她只能減少次數。
    後來鬧得很晚,大家都喝得有點多,就連一開始不怎麽喝酒的王隽都被灌得有些醉。
    季煙和幾個沒喝醉的同事幫忙叫車,送完大部分人,最後是兩個部門的老大。
    溫琰的老婆親自過來接,施淮竹被一個電話臨時叫走,十一部的副總裁臨時要回公司一趟,所有人都走了,寒風呼嘯而過的酒店門口,只剩下季煙和王隽。
    冷靜對視數秒,季煙說:“我幫您叫車。”
    王隽似乎醉了,對此只是點點頭。
    等叫到車了,司機問目的地,季煙把目光投向王隽,他坐在後車座,昏暗的車廂內,是他線條分明的下半張臉,以及明顯突起的喉結。
    他閉着眼,似乎是難受,唇線抿緊,一聲不響。
    司機還在等答案。
    寒風再次呼嘯而過,街道空冷而寂靜,季煙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把王隽帶回家了。
    寂靜的深夜,獨處一室、剛被酒浸泡過的男女,要發生點什麽似乎并不足為奇。
    事情确實也發生了。
    但和爛醉、不清醒不同,兩人都格外地清醒,都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但他們并不抗拒。
    這是兩人日後回想起來都很驚訝的一件事。
    不知道親吻了多久,當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碰到她衣角的那一刻。
    一直沒怎麽出聲的季煙,終于說了一句:“家裏沒那個。”
    ‘那個’指什麽,此情此景,并不用多說。
    王隽看了看她,目光平靜,聲音冷靜:“小區有24小時便利店?”
    “有,”她看着他,說,“下樓左拐。”
    他起身,說:“我去買。”
    他身上穿的是夏天的衣服,季煙忙說:“外邊冷。”
    他停步回頭看向她。
    一個很平靜的注視,落在她臉上,卻跟是一把火在眼前一樣燃燒,她突然泛紅了臉。
    他說:“謝謝關心。”
    不多時,他去盥洗室的髒衣藍換上西裝西褲。
    再出來時,他又恢複了那個冷峻不易近人的模樣。
    他問:“鑰匙?”
    她站在卧室門口,指了指玄關的位置,說:“在盒子裏。”
    他走到玄關在盒子中拿到了鑰匙,然後換鞋,打開門的那一瞬,他又回了一次頭。
    季煙覺得,他要說些什麽t。
    同時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比如他會就此一去不回頭。
    他說:“我一會回來,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帶的嗎?”
    預想的答案沒有如約而至,相反是個意外的回應,她心裏歡喜,那股忐忑也随之不見,她朝他笑了笑:“沒有需要的。”
    又覺得太過冷漠,她又補了一句:“你看着買。”
    門關上,他消失在那扇門,她還是站在卧室門口,像座雕塑。
    漫長的十分鐘過去,門傳來鎖孔旋轉的聲音,她恍若夢醒,快速跑到門口。
    還沒握上防盜門的門把,門從外面被推進來。
    許是沒想到,她會親自過來開門,王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默不作聲。
    季煙覺得,丢人,真是實實在在丢到家了。
    王隽問:“先進去?”
    她側着身,靠着牆壁站,讓出位置。
    王隽把東西放在櫃子上,換好鞋,轉身看着她,說:“我去洗個澡。”
    “不是剛洗過嗎?”
    話剛出口,對上他略帶笑意的臉,她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說的都是什麽虎狼之詞?
    就這麽急不可耐?
    她幹脆不作聲。
    王隽說:“這身衣服是髒的,我去換掉。”
    他從她前邊經過,剛才從外面回來的那股寒意還在,從她面前滑過,她轉過臉,他已經走到盥洗室門口,然後關上門。
    沒一會,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季煙想,他很愛幹淨。
    十分鐘過去,他再次出來,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季煙拿着他買回來的東西走進卧室,他似乎站了片刻,不多時,也跟着進來。
    腳步聲很輕,可季煙卻清晰地聽到了。
    腳步聲停的時候,她更是聽到了一聲門鎖咬合上的聲音。
    她轉過身,他朝她走來。
    未完的事情待續,這一個夜晚,季煙幾次從他臂彎處擡頭去看窗外的月光。
    清冷明月,孤單地挂在遠處。
    她以前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可這次卻是不同的。
    相比從前的孤寂清冷,今晚多了幾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