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等兩人上了車, 許幸餘光瞥見，老板似乎完全沒有松開小洛的意思！
行了行了，看出你倆兄弟情深了！
許幸內心嘀咕着, 從車前方拿了一份文件遞給宋渝州：“老板，這是您說讓我打印出來的文件。”
宋渝州接過文件, 放到了洛惟青的腿上：
“按照上回我們共識的方案, 調研報告我已經讓商分團隊先用虛拟數據拟了一份，你先看看，我們現在去拜訪M工業園區裏其他的企業。”
“……你倒是先松開我行不行！”洛惟青瞪了他一眼, “這樣我怎麽翻頁啊？”
宋渝州靠在車後座柔軟的靠墊上, 聞言看了眼搭在自己大腿上側、兩人緊緊牽着的手, 猶豫地動了動大拇指, 在洛惟青手背上輕輕刮了下。
像是三天沒進食的餓狼，好不容易抓到獵物, 到嘴邊卻又要被迫放走一般, 不舍地扒拉扒拉。
“宋、渝、州？”
宋渝州聽見洛惟青再度警告地喊了句他的名字，才終于肯放開。
洛惟青火速縮回手，用力擺了擺。
這家夥也牽得太用力了吧！快要把他捏碎了！
他沖宋渝州冷哼了聲，卻對上始作俑者十分無辜的眼睛。
終于恢複自由，洛惟青開始看這份分析報告。
“上回我方案寫得比較匆忙, 後來突然就回去寫論文了，也沒時間和你讨論。”
洛惟青邊看報告邊說, “我們再把計劃順一遍？”
宋渝州恢複正經神色：“好。”
洛惟青：“首先對齊下我們做這件事的目的啊——打消當地政府推行這項禁止電動車上路的政策。逆轉政策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要實現這一點，我們必須要拿出實際利益, 與政府去交涉！”
宋渝州點點頭，接着他的話說：“我們要先将所謂的實際利益具象化, 讓政府知道，這項政策施行後，對政府本身會帶來哪些不利。”
洛惟青懶懶地斜靠着，觑着宋渝州道：“這在一點上，我們倆倒是不謀而合！”又笑了下道，“先聯合M工業園區——這片外資企業聚集地裏的所有企業，成立一個民間組織，比如什麽M園區外資企業臨時商會之類的。并由我們宋總來當商會負責人。”
宋渝州：“不，由你來當。”
”我？“洛惟青擡起頭，見宋渝州神情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您的一個助理，有什麽名頭當？”
宋渝州：“今天交談的時候，我會告訴所有企業，你是我在M工業園區的代表發言人。這是你的正當性。”
洛惟青饒有興趣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可我畢業後可就離開美卡不幹了，這種重要位置怎麽能我這個短期工人來？”
“洛惟青，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後想要做什麽。”
宋渝州雙手交叉在胸前，沉聲道：
“如果你想要在國內生活，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能幫你。”
“但如果你想要去國外生活，有商會負責人這樣一個身份、一道衆多出海企業的關系網，對你而言，事情都會變得容易一點。”
洛惟青怔愣了一瞬。
随即笑了：“宋總！您這不會是在幫我鋪以後的路吧？”
又若有所思：“您現在不挽留我留在美卡了，開始對我播撒博愛了？”
宋渝州卻十分認真：“無論你怎麽選擇，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
宋渝州是真心這樣想的。
無論洛惟青是否會答應與他在一起，無論洛惟青留不留在美卡，洛惟青這樣不可多得的優秀年輕人，都理應走上一條光明的道路，過上被人認可、尊敬的生活。
“那你可放心吧，我要是過得不好，可以把你送我的房子車子賣掉啊，再拿上你金卡裏的那一千萬，不打工不創業每天睡大覺，也能過得很好……”
洛惟青笑嘻嘻地說着，見宋渝州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适時打住了吹水，火速轉換了話題，
“我開玩笑的！聊工作聊工作！”
語氣快速了點：“不管誰當商會負責人，我們今天去見那些企業，就是說服他們加入商會，共同為自己謀取利益！等這兩周內把商會建起來，就盡快再以商會的名義，發布一份調研報告，展示給政府看看。”
不再等宋渝州再和他一唱一和，又自顧自道：“商會、報告，都只是載體，最終目的是實際利益具象化的呈現。我們要在報告裏體現，在這片園區裏，外資企業投資建廠，所最關心的問題——也就是說，政府招商引資路上最大的阻礙。”
“其中，電動車能否順利上路，必須提到最明顯的位置，最好能來個調研數據，比如超過90%的企業認為，如果電動車無法上路，就會撤資。”
“這樣，讓政府不得不調整政策。”
洛惟青随口說着，抖了抖手上那份報告，“現在這份報告，核心結構算是有了，但還比較粗糙，商分團隊應該還會繼續完善吧？”
宋渝州緩緩點頭：“當然，數據還在調研，我會讓他們在商會揭牌儀式之前，把終稿給到。”
“那就沒問題！”
洛惟青透過車窗，看見遠方一個刷成亮黃色的“M”字樣出現在視野裏。
有幾十平方公裏之大的M工業園區，到了。
這塊區域，是當地政府為吸引外資，而特別劃出的一塊地盤，并為外資企業提供客觀的租金優惠。
美卡服務站建立在最靠近園區大門的區域，一進去就能看見巨大的中英文标識。
許幸已經提前幫宋渝州聯系了園區內其他企業的負責人，并以“美卡集團總裁拜訪”為由，按順序約見了對方。
許幸将每家企業的信息都打印了出來，轉頭遞給宋渝州：“老板，這是咱們今天拜訪的第一家企業的信息。”
“給洛惟青就行。”宋渝州偏過頭，沖洛惟青擡了擡下颌，“今天我只是他的翻譯。”
許幸拿資料的手抖了下。
老板自降咖位，只為鍛煉弟弟，感人至深！
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老板，我們今天要聊的三家都是中資企業……不需要翻譯！”
宋渝州：……
洛惟青噗嗤笑出聲，張口就想說“那我自己去聊就行了就不勞宋總跟着我了”。
卻聽見宋渝州仿佛能讀出他的心般，低聲道：
“我還是跟着你吧，這樣以保證你身份的權威性，效率更高。”
洛惟青知道宋渝州其實只是想找借口相處，但他說得其實也在理。
雖然洛惟青一個人去聊，費點功夫也能取得所有企業負責人的信任，但如果宋渝州這尊身份尊貴的總裁跟在一旁，一開始的信任分值就能達标！
洛惟青笑得燦爛：“那我倆怎麽分工？”
宋渝州：“還是你負責全程溝通，我不做聲，主要起到一個震懾作用。”
“震懾作用……”洛惟青嗆住，拍了拍宋渝州的肩膀：“您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準确。”
車輛很快在第一家服裝企業前停下，洛惟青跳下車，讓宋渝州跟在自己身後走。
當地負責人已經在門口等待他們的到來，望見這兩人走過來，略一思索就朝宋渝州伸出手，沒想到卻被洛惟青飛來橫手握住：
“您好您好，我是美卡集團總裁的對外專屬發言人洛惟青！”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洛惟青又轉頭指了指宋渝州：“我們總裁昨天開了十個會，今天嗓子有點不舒服，所以今天登門拜訪，都由我來和您溝通。”
被迫嗓子不舒服的宋渝州，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大佬果然是大佬，在外還有發言代表呢！
對方果然被震懾得後退了兩步，看了眼宋渝州，又看了眼洛惟青，震驚地握住洛惟青的手：“好好好，我叫王成，是這家服務公司海外業務的負責人。洛總好年輕啊！”
洛惟青哈哈一笑：“王總，我可不年輕了，今年都三十了，只是保養得比較好罷了。”
宋渝州：……
之前都只是聽說，今天他算是當場見識了一把洛惟青的忽悠能力。
洛惟青跟着服裝廠負責人王成走進廠內辦公室，宋渝州就跟在身後緩步走着。
辦公室裏，洛惟青賓至如歸地在王成對面坐下，身體前傾、托着腦袋，笑嘻嘻地看着他。
而宋渝州則拉了把椅子，身姿挺拔地坐在了側邊，擡眼超前望，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緩緩落在了王成臉上。
王成給兩位客人倒茶的手，顫抖了一下。
怎麽回事，他怎麽有種被包圍絞殺的感覺？
洛惟青：“王總在M工業園區入駐有三個月了吧？不知道體驗如何？美卡集團初來乍到，也想取取經啊。”
宋渝州緩緩點頭。
王成慌亂地把兩杯茶推到客人面前：“還，還行吧。這兒其實是A國首都最好的一塊地方了。不過就有一點不好。”
說到工作，王成鎮定下來：“園區适合貨車進出的大門數量太少，有時候碰上別的工廠運貨，排隊就得排很久……”
洛惟青：“那你們就沒想到反映給當地政府？”
宋渝州同樣疑惑地喝了口茶。
王成眼神在兩人臉上飄忽，讪讪笑了：“害，這點小問題，政府哪會受理。”
洛惟青：“一家企業有這樣的小問題，政府當然不受理。但王總所描繪的場景，顯然不只是貴司會遇到。”
宋渝州再度點頭。
洛惟青繼續：“如果我們告訴政府，有一百家企業，都有同樣的問題，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會極大影響我們的運轉效率，甚至可能讓我們另尋他處建廠，政府難道也不受理？”
宋渝州再再點頭。
王成緩緩放下茶壺：“洛總的意思是……”
洛惟青：“我們希望成立M園區外資企業臨時商會，作為在這裏和政府溝通的橋梁，将我們遇到的問題更快、更有說服力地反映給政府，獲取相應的支持。不知道王總是否有意加入？”
宋渝州擡起眼，眸光淩厲，散發着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王成被看得背後發毛，立馬站起身：“加入！有這種好事必須得加入！”
……
第一天的三家中資企業，在洛惟青的套路加上宋渝州的震懾下，全部同意了加入協會。
而他們第二天要聊的三家企業，恰好都是外資。
雖然說着是宋渝州來當翻譯，但翻譯一來一回畢竟不太方便。
洛惟青索性給自己換了個“美卡集團海外業務投資方代表”的身份牌，以“考察”的名義，在宋渝州總裁和對方交談時，坐在一旁只負責監督。
他望見宋渝州淡定自若地和對方全英文流利交談，一邊覺得宋渝州語言能力真強、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語言時真帥。
另一邊聽得昏昏欲睡，差點就在會議現場睡過去。
到最後一家的時候，金發碧眼的高個兒男人對洛惟青叽裏呱啦說了一句，比了個大拇指。
等走出工廠，洛惟青才疑惑地問宋渝州：“那個人，剛剛說啥？”
宋渝州瞥了他一眼：“說你這個投資人真負責，還參與到這麽細致的業務細節裏。”
洛惟青沒忍住笑倒在宋渝州肩上，直到被對方順手摟住腰、用力從懷裏攏了攏，才突然不笑了。
洛惟青觸電般跳開一米遠，跺了跺腳朝車輛跑去。
……
他們這回的合作溝通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幾乎所有在當地外資企業，都希望有這麽一個民間組織，來保障自己的權益。
兩周後，M園區外資企業臨時商會正式成立！
吸引外資是A國首都當地政府今年的重要任務，當晚揭牌儀式上，政府特地派了人，來贈送恭賀的禮物。
揭牌儀式結束後，新上任的商會負責人洛惟青，邀請政府人員單獨吃飯，飯桌上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遞了過去。
“這是關于外資企業入駐M園區意向的調研報告。”
洛惟青微微笑着，指着那份中英文雙語材料，“我們商會特別做了這份調研，以幫你們吸引到更多企業入駐。”
宋渝州作為總裁，自然坐在另一側陪同。
他沉聲道：
“可以先看看最後一頁的建議，那将決定一年後，還有多少企業留下來。”
負責此事的政府工作人員中文水平很好，聽得出兩人一個在畫餅、一個在威脅，趕緊翻到了最後一頁！
看完後緩緩松了口氣。
還好，都不是什麽過分的建議：
“我們會盡量滿足大家的要求，比如第一條電動車上路。”政府人員正經道，“我們是為了給園區企業提供更好的經營環境，但既然超過90%的企業都需要使用電動車，自然以服務當地企業為準。”
繞了這麽一大圈，要的就是這句話！
洛惟青和宋渝州對視一眼，忍住立即擊掌的興奮！
一同站起身，向政府人員舉起酒杯。
……
結束這場飯局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忙了兩周終于給這件事畫上句號，洛惟青感覺渾身都放松下來，走出餐廳，望見路邊柔和的月光下，停着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嶄新的車身熠熠生輝。
“這誰的車啊，這麽酷？”他随口和宋渝州說。
“我的。”
“你的？”洛惟青眨了眨眼，繞着這輛車走了一圈，啧啧稱奇，“宋總，你什麽時候又換了輛車？這車這麽高調，看上去不像你的風格啊！”
“想換就換了。”宋渝州為他拉開車門，“上車。”
洛惟青也沒推脫，懶洋洋地鑽進車廂，鼻腔裏鑽進一股好聞的香味。
他靠在車後座打了個哈欠：“車裏放過玫瑰花？”
宋渝州否認：“是香水。”
車輛啓動，宋渝州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接通後，許幸歡快的聲音出現：
“老板，今晚大年三十！事情既然都搞定了，要不要來服務站一起慶祝下，大家在一起吃火鍋呢！”
“這麽快都春節了？”
洛惟青震驚地眨了眨眼，從開始創業之後，他就向來沒把這種節日放在心上了。
畢竟哪一天對他來說都是工作日，更何況，A國倒是一點春節的氛圍都沒有。
電話裏許幸興奮地繼續：“小洛也在身邊啊，正好我就不用再打電話了，來嗎來嗎？”
宋渝州冷淡地應了聲：“我們還有事。”
又補了句：“有工作。”
說着“啪”地挂了電話。
洛惟青疑惑地摸了摸後頸：“哥，我們還有工作呢？我還以為都結束了！”
“騙她的。”宋渝州毫不愧疚地搖了搖頭，“我帶你去個地方。”
“就我們倆啊？”
洛惟青轉過頭震驚地看他，宋渝州卻忽然朝他伸出手，手指強勢地插進了他的指縫裏，兩人的手交錯在一起，落在中間的軟墊上。
那滾燙的熱流，瞬間一陣一陣從宋渝州的指縫間、傳遞到洛惟青的手指上。
又一直流到心頭。
這些天宋渝州走在路上、坐在車裏，總是動不動就要牽他，好像生怕他走丢了似的。
洛惟青懶得和這人斤斤計較，一心想快點完成工作任務，就任他那樣牽着。
可今晚不太一樣。
他們沒有這樣十指緊扣過。
手指交纏着，這樣太親密了，也太燙了，洛惟青燒紅了臉，卻敏銳感覺到，宋渝州的手指竟然也發出了很輕微的顫抖。
這太怪了，宋渝州無論說話做事，一向都鎮靜、穩重極了，從來不會顫抖。
跑車速度很快，發出呼嘯的響聲，車窗外路燈一閃而過。
洛惟青心頭突然一跳，故作掩飾地打了個哈欠：
“都這麽晚了，我們到底去哪兒啊？”
“去了就知道了。”宋渝州手腕用了點力，輕而易舉将洛惟青拉到自己的身邊，“坐那麽遠做什麽？”
洛惟青無語：“我只是想靠在窗邊休息！”
宋渝州松開他，右手掌繞過洛惟青脊背、輕握住他的腰：“靠着我休息，不會更舒服一點麽？”
洛惟青斜歪着倒在他肩上，卻幹脆扭過頭去，不看他了。
宋渝州的右手卻又突然抓住了洛惟青落在腿邊的右手，擠進指縫，慢慢把玩。
他一邊這樣做、一邊盯着洛惟青，見洛惟青仿佛認命般閉上了眼睛、任他扣住手：“那我先睡一下了！到了叫我。”
“洛惟青，先別睡，我有問題要問你。”
洛惟青疑惑地又睜開眼睛。
宋渝州的目光遠遠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感覺心底那些克制已久的欲求，沖破了一道一道防線，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
“那些品德低劣的管理者，之所以敢膽大包天去騷擾下屬，利用的是他們手上的權力，他們賭的，是下屬不敢反抗權力，只能唯命是從。”
宋渝州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可你根本不畏懼權力，也不畏懼我。你在我身邊完全自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
他緩緩地深呼吸一口，望着洛惟青那雙迷人的、漂亮的、此刻卻布滿困惑的眼睛：
“你到底，為什麽會縱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我們之間相處的界限……為什麽，沒有推開我，沒有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