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人了……”苏陌醉眼迷离,笑得娇媚,“家族遗传病,活不过三十岁。”
    他捧住裴寻芳的脸:“我曾发誓,这辈子不会成亲,不会有后代,我的身体,我的眼睛,我的心脏,甚至我的每一滴血,都将无偿捐献出去……我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你为何要出现?”
    裴寻芳僵在原地。
    苏陌从未提起过自己。
    “为何还要让我对这破烂的生命产生眷恋?”苏陌笑着笑着便哭了,“我早就放弃了!为何不让我同那些破破烂烂的世界一起糜烂?你为何要出现?”
    “苏陌。”裴寻芳慌了张。
    眼前的苏陌仿若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想我一支破烂乾坤笔,写尽人间悲悲欢离合……抑郁悲伤是我,狂躁暴怒是我,偏执疯狂是我,阴狠毒辣也是我……书中善恶皆是我,我曾放弃了所有信念,为你们写下这样的人生,我很抱歉……”
    裴寻芳快要心疼死了:“苏陌,众生皆苦,不是你的错。”
    “裴寻芳……”苏陌拍着他的脸,“为什么要缠着我?我不可以喜欢你的。”
    “等我、等我给你写一个好妻子,你们长长久久,儿孙满堂,好好的。”
    “苏陌!”裴寻芳简直要疯了,“你敢这么做,我杀了你!”
    “你凶我?”
    “没有。没有没有……”
    苏陌整整闹了半夜,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才窝在裴寻芳怀里睡着了。
    “裴寻芳。”苏陌在梦里喃喃道,“我没有家可回了……别放弃我……”
    裴寻芳瞬时泪如雨下。
    他紧紧抱着苏陌,就如过去两人相拥的每一夜,对他说着爱,给他以抚慰,叫他忘记痛。
    天蒙蒙亮,杜鹃在山林里啼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苏陌醒来,喉咙又干又痛,口渴得很。
    他拿开裴寻芳箍着他的手臂,捡起一件鹤氅披上,走出营帐。
    残月垂枝,万籁俱静。
    苏陌看见,已然熄灭的篝火旁,蹲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人抱着个破破烂烂的羊皮筏子,不停地吹着。
    苏陌走过去:“老伯,羊皮筏子破了,该补补了。”
    “公子有慧眼,那么请公子告诉老朽……”老头缓缓抬头,“羊皮筏子破了,尚且可以补一补,天网破了,又该怎么补?”
    苏陌撞见他那双眸子,脸色大变。
    他慌忙回头望去,不过十步之遥,灯影绰绰的营帐里,裴寻芳抱着留有苏陌余温的被子,正睡得深沉。
    而老头身后的荒冢上,立着块石碑,上头赫然刻着两个字:罘罳。
    鹤氅掉落在尘土里。
    尘归尘,土归土。
    洛阳一梦终成空。
    -
    三年后。
    沈子承猜错了,如今这大庸第一富商,不是姓裴,而是姓顾。
    顾家家主身份成谜,行踪不定,世人皆传,此人有神明庇佑,不然怎会如此顺利?
    短短三年时间,顾家的生意版图扩张到了大庸十五省,顾家做什么,便赚什么,气运好得天理难容。
    偏偏顾家人低调得很,除了沈家与许家家主,无人见过那人真颜。
    又到一年元宵佳节。
    整个洛阳城都在等着顾家的烟花大戏。
    据说顾家家主极爱烟花,每年元宵这一晚,烟花从酉时放到次日天明,散尽千金,彻夜长明,似在为某人庆祝着什么。
    “四爷,今年的汤圆不错,尝点吧。”夏伯躬身端着一碗汤圆,立于屏风后。
    夏伯苍老了许多,两鬓全白了,他担忧地看着独坐于高阁上的裴寻芳。
    这三年,裴寻芳变得极不近人情,话越来越少,就连夏伯也不敢同他多言。
    他终日将精力扑在那些他根本不在意的生意上,仿佛只有那样才没有时间去多想。
    四爷说,元宵节是公子的生辰。
    除了苏陌这个名字,和元宵这个生辰,四爷对公子一无所知。
    “主子,时辰到了。”唐戟上前禀报。
    裴寻芳点点头。
    霎时间,满城烟花如无数火红的凤凰,直冲云霄。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
    “真乃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一位老者抚须叹道,“此情此景,一生难得几回。”
    另一人叹道:“千门万户,灯火辉煌,当今圣上执政三年,洛阳已复当年繁荣。如此盛世,不负所望啊。”
    顾家大宅。
    一名小侍捧着封信笺,一路横冲直撞,连撞了好几人。
    唐戟将他一把拎住,低声训道:“今儿元宵,主子心情不好,你找死吗?”
    那小侍气都喘不上来,只捧着那信笺,死命地摇。
    唐戟接过一看,当即变了脸。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