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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9 章
    大公主單知道皇長子這個弟弟變了。
    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 短短數日而已,他居然變成了這樣!
    熱衷于給底下的弟弟妹妹們當爹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給親爹當爹了!
    你真是膨脹了啊, 老弟!
    雖然阿耶他一向都是個疼愛兒女的父親,孩子們真的犯了錯也多有包容, 但大郎你今天幹的事兒可不是犯了一點小錯就能界定了——你這是貼臉開大啊!
    汗流浃背了家人們!
    皇長子心裏邊其實也有點打怵,尤其是聖上一直都只是聽,卻沒有做聲。
    只是他打怵歸打怵, 心裏邊卻并不十分懼怕。
    因為他如今對于聖上這個父親,并沒有什麽格外想要索取的東西,亦或者說, 已經到了無欲則剛的境地。
    而在他的內心深處, 也并不覺得自己說的那些話有什麽不對。
    諸皇子公主當中,皇長子從來都不是最聰明的那個, 甚至于智商在兄弟姐妹當中處于偏後的名次, 但與此同時,他其實也是接受了正統皇室教育的。
    在他的認知當中, 兒女沒有得到應有的教誨, 或者行為不當, 父親對此其實是存在一定過失的。
    而身為子女, “愛親”這兩個字當中, 其實也蘊含了子女應當在父母有過時及時提醒的意味。
    這并不是自下而上的不敬的指導, 而是在明知道父母做了錯事, 有可能損毀聲譽和操行時, 必須告知于他們的孝道。
    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有時候, 人的成長只在一瞬間。
    醍醐灌頂,剎那天地通。
    該說的都說完了, 聖上卻遲遲沒有做聲,皇長子有點心慌,倒是還算沉得住氣,梗着脖子沒有低頭認錯。
    大公主欲言又止。
    聖上聚精會神地盯着這個兒子看了好一會兒,頭一次覺得跟他說話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害怕嗎,對我說這些話?”
    皇長子沒有充大頭蒜,點點頭,如實道:“有一點,但是還好。”
    聖上微微颔首,又問他:“是什麽契機,讓你想說出這一席話來的?”
    皇長子見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話當回事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欣喜,舔了舔有點幹涸的嘴唇,帶一點忐忑,一五一十道:“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京兆府出了一樁案子。”
    他簡單概述了一下國子學門前的事兒,重點提了曾元直審案的過程。
    末了,皇長子很有感觸地道:“柯桃是跟白大夫住在一起的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很親厚——我看得出來,京兆府那邊的人裏,我跟小莊其實都是後來的,白大夫他們才是最早跟喬少尹相熟的人。”
    “曾少卿跟喬少尹的交情還算不錯,雖然認識的時間未必很久,但我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朋友,而不是單純的同僚。”
    “可是今日在堂上,事情涉及到喬少尹的親朋時,曾少卿毫不容情,當場就把人給點了出來,老實說,我當時吓了一跳!”
    聖上靜靜聽着,到這兒時笑了笑,了然道:“你以為曾元直會包庇喬少尹的朋友。”
    皇長子點點頭:“我當時被驚住了,心想,他怎麽一點情面都不給?這樣一來,以後怎麽跟喬少尹繼續來往?”
    “我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喬少尹,只是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皇長子臉上的神情很複雜,有訝異,也有唏噓:“喬少尹連看都沒往堂上看,正低着頭在吃瓜子兒!”
    “沒看白大夫,沒看柯桃,也沒看曾元直,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壓根沒把這當回事!”
    “再之後案子結了,她再去跟曾少卿說話的時候,神态也好,語氣也好,都跟從前沒有什麽區別……”
    聖上溫和問他:“你怎麽想呢?”
    皇長子臉上甚至于薄薄地浮現出一點感傷來:“阿耶,從前,我心裏其實是很驕傲的,我可是您的長子,是當朝楚王、天潢貴胄啊!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間意識到,單論心性,亦或者品行的話,我跟他們差得太遠了。”
    “曾少卿可以不顧慮私情,公允斷案,而喬少尹也完全不覺得他這麽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這一點,我做不到,大姐姐也做不到。”
    他嘆口氣,說:“我小的時候,您雖然也會查閱我的課業,但也就只是看一看罷了,而後來曾元直在弘文館讀書的時候,您有了空暇,卻會親自教他,提筆給他寫很長很長的批注,老實說,那時候我是很不服氣的……”
    聖上瞟了他一眼,問:“現在服了嗎?”
    皇長子當胸挨了一刀:“……”
    他險些哭出來,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阿耶,你是不是很想讓曾元直來做你的小孩啊?!”
    “是啊,”聖上不假思索道:“你才看出來嗎?”
    皇長子:“……”
    皇長子又挨了一刀。
    聖上語氣和煦,徐徐道:“你知道你七歲的時候課業是什麽水準,曾元直七歲的時候課業又是什麽水準嗎?覺得我偏心,為什麽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呢?”
    皇長子:“……”
    皇長子真的要哭了:“祖母嫌棄我蠢,阿耶你也這樣……”
    聖上聽得有點訝異:“太後娘娘直接說你蠢?”
    皇長子哽咽道:“嗯。”
    聖上瞧着他,看起來很想說句什麽的,只是見這家夥眼睛都紅了,嘆口氣,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
    最後他重又把話題繞到了之前的問題上:“你看見了曾元直和喬少尹處置問題的方式,因而産生了觸動,所以今天才說了這一席話嗎?”
    大公主默不作聲地給弟弟遞了條手帕過去。
    皇長子說了聲“謝謝大姐姐”,接到手裏擦了擦臉,這才繼續道:“是啊,我不如他們,但是總可以跟他們學啊。做人坦蕩一點,其實也沒什麽壞處。”
    回想起先前離開京兆府時小莊射向他的糖衣炮彈,他也悄悄地汲取了一點力量,順帶着給自己打氣:“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全無是處,多多少少也做了一點好事呢!”
    皇長子說的時候,聖上便靜靜地看着他,他向來是個溫和沉靜的人,此時此刻,眼底的那條長河好像也因這斷斷續續的長長的一席話而掀起了微瀾。
    最終,他伸手去拍了拍這孩子的肩膀,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皇長子愕然當場。
    大公主也驚住了。
    皇長子慌張起來:“阿耶,其實,我,我有時候說話就是不會過腦子的……”
    父親對自己發怒,他未必會怕,但是父親對自己低頭,還主動道歉,他卻覺得……
    覺得十分的古怪。
    也十分的不是滋味。
    皇長子下意識要站起來,肩膀卻被聖上按住了。
    他語氣溫和,手掌有力,微微笑了笑,既是對面前的孩子說,也是在跟自己說:“我從前,有太多自以為是的傲慢了,這其實是不對的。”
    聖上說:“你都能認清現實,有所改變,難道我卻做不到嗎?”
    皇長子:“……”
    ……又被紮了一刀。
    皇長子忍不住面露憤憤,道:“阿耶,你剛剛說的這句話,就很傲慢!”
    聖上瞧着他,慢悠悠地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他想了想,跟身邊的侍從說:“晚點去支一筆款,給大郎送去。”
    皇長子趕忙推辭:“阿耶,我不缺錢的……”
    聖上語氣輕飄飄地道:“不是給你的,到手之後,你尋個時機,把錢轉給喬少尹吧。”
    皇長子稍顯郁郁地“噢”了一聲。
    侍從低聲問:“陛下,送多少過去?”
    聖上說:“給她支十年的俸祿吧。只聽今日大郎說的這一席話,就很值得了。”
    侍從畢恭畢敬地應了聲。
    聖上再轉向皇長子,諄諄教導道:“你心思耿介,這是好事,只是你又不夠聰明,好事就未必能永遠是好事的。”
    見皇長子聽得不平,委屈地皺起眉來,他一擡手,平靜又不乏威儀地止住了前者的話頭。
    聖上定定地對上了皇長子的視線,告誡他:“大郎,你要記住我今天跟你說的話!”
    皇長子聽他說的嚴厲,不由得正色起來,下意識站起身。
    不只是他,就連大公主也站了起來。
    這一回,聖上沒再阻攔他們,而是繼續道:“你如今在京兆府聽事,有身份,有耿介之心,便足夠了,但你不可能永遠都這樣。”
    “你近來之所以能夠順風順水,是因為你的頂頭上司是喬少尹,她在引導你走一條正路,可你不能保證,以後你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喬少尹,你也無法保證,你與生俱來的皇室長子的能量是否會為人利用,誤用到別的地方去!”
    皇長子聽得怔住,若有所思。
    聖上知道他不明白朝堂之上的波谲雲詭,也未必想得明白那些政治交鋒,所以此時此刻,他便要将話說得清楚明白一些。
    “珍惜你如今在京兆府的日子,像喬少尹這樣不存私心,不會将你用在歪路上的人,是很難得的。”
    說到此處,他短暫地思忖了一下,繼而道:“我在的時候,也就罷了,等我駕崩之後,若是沒有遺旨留下,你就不要再參與朝堂之事了,效仿韓王叔,做個富貴閑人,就很不錯。”
    皇長子聽得怔然,若有所思,又有點不明所以。
    聖上見了,也只是笑了笑,說:“不懂沒關系,照做就是了。”
    大公主在旁,意欲言語。
    聖上轉頭去看她,神色冷凝,語帶訓誡:“仁佑,不要許諾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除非這種許諾,本身就是政治陰謀的一部分!”
    大公主臉色頓變,畢恭畢敬道:“是。”
    聖上見狀微微颔首,又告誡皇長子:“你能有如今的快活日子,是因為我是你爹,父親可以容忍孩子,但是到了你的兄弟姐妹主政的時候,你只可以做一個富貴閑人,不要去插手朝政上的事情,在權力面前,任何感情都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他問:“太後娘娘讓你學韓王,是不是?”
    皇長子下意識地應聲:“是……”
    聖上便告訴他:“我這一朝也就罷了,過火些也沒什麽。只是你還沒到韓王叔的輩分呢,到了下一朝,暫且學不了他的做派,看看我這一朝你齊王叔是怎麽做人的,這才是你下一朝該學的!”
    齊王叔……
    皇長子聽得若有所思,又有點小小地忐忑和害怕:“阿耶,我可是您的長子啊……”
    聖上平心靜氣地問他:“你跟你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難道比我和齊王的關系更親近嗎?”
    皇長子為之默然。
    當然沒有了。
    德妃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剩下的兄弟姐妹都是異母所出。
    而當今與齊王,卻都是太後娘娘的親生子。
    皇長子有所了悟,這時候,聖上語氣平和地告訴他:“這就是我告訴你,在沒有一個如喬少尹一般頭腦清醒的人帶領你的前提下,不要涉足政治的原因。”
    “如果齊王頭腦混沌,做了別人手裏的刀子,在朝中壞我的事,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畢竟是同胞兄弟……”
    後邊的聖上沒說出來,只是微微一笑,但之于皇長子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皇長子滿頭大汗。
    皇長子瑟瑟發抖。
    皇長子:已老實。
    聖上看他把臉耷拉下去,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又覺有些好笑:“慌什麽?”
    他說:“皇室需要在天下人面前營造一個兄友弟恭的假象,只要你不攬權,別的幹什麽不行?”
    換言之,就是讓皇長子以後只當爹,別做事。
    皇長子聽懂了,不由得有些黯然:“可是阿耶,我真的想為這天下做些什麽……”
    誰還沒有一點志向呢。
    聖上輕嘆口氣。
    良久之後,他伸手去摸了摸這傻小子的頭,不無唏噓地道:“在喬少尹手底下歷練了這些日子,倒真是有些曾元直的樣子了。”
    皇長子受寵若驚:“啊?”
    聖上微笑着又補了一句:“是說你的性情,并不是說你聰明的意思。”
    皇長子:“……”
    皇長子木然道:“……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