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道:“我来迎娶。”
    他说着,从宽袖中滑出另一件绛红色锦服,看上去已备了不止一段时日。
    两件红色婚服,看上去要比他们明天该穿的复杂礼服符合她想象得多。
    季卷接过,故作不解问:“子夜已过,你连半个白天都等不及?还是说……”
    她笑吟吟的,想要调侃一句是否是他大男子自尊心作祟,人前愿意被她“迎”进宫里,人后就想要把“迎娶”的仪式补回来,正想揶揄,苏梦枕却截断了她不正经的想法。
    苏梦枕截断道:“那不一样。”
    苏梦枕上前一步,终于放弃了整理他的袖子和衣襟,向她伸出右手,微笑着道:“白日那场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不同。婚姻大事,只关系到我和你,也只需要我和你。”
    季卷低头打量伸在眼前的手。刀客的手。有力,带茧,随时可拔刀应战,却也汗津津、湿漉漉的一只手。
    手掌的主人坚声道:“跟我走。”
    她温柔,腼腆地笑着问:“去你的象牙塔?”
    苏梦枕也笑。他笑着否认:“我备了别的地方。”
    于是季卷微笑着,合掌覆上已确定无疑的同道者的手心。
    第146章 相称(正文完结)
    被苏梦枕拉入地道是季卷头一回对前路一无所知,但依旧不怀任何戒备的经历。地道重新修整过,被炸塌的地段清理后再次疏通,他甚至与她协商,要新立一条连接金风细雨楼与她宫中的暗路。提议时季卷还道若战事又起,两处可借暗道互为掩映,怎么也想不到地道刚一修成,居然用在此时。
    她并步与苏梦枕走了片刻,已对方向有了概念,正要开口说话,苏梦枕停步上望,道:“我们到了。”
    她随苏梦枕踏出地道,还未抬眼,已听见河水潺潺。金水河正在此分支,两条河道岔口处,四五层高画舫被点缀装饰过,静静停泊。
    季卷神色微动,本想拿故地重游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并不愿打破此时气氛,被他引上随处布置出喜庆装饰的画舫,连每层点亮的灯烛都做龙凤形状,等她推开一层舱室的门,烛火受风拂动,苏梦枕伸手拢住,待焰光稳定,方才转脸看她。
    披红挂彩。锦天绣地。堂皇富丽。
    最重要是簪花大衫,从光亮处向她凝目的人。
    季卷忽觉得身上这件大袖霞帔有些沉重了,和一整座画舫满目装饰的心意齐齐压在肩膀,她在沉重间慢慢笑道:“你准备了多久?”
    苏梦枕道:“相比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算久。”
    “我们初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梦枕逆着烛火向她走来,边走边微笑着道:“所以我也想了不止一朝一夕。”
    清瘦人影倾身过来,神情相当甜蜜,叫她在同样漾出甜蜜的同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对着苏梦枕扬起的瘦眉故意调笑道:“我记得这边是不是有一个为了婚姻和睦,女方在进婚房前绝不能脚落地的风俗?”
    苏梦枕道:“的确。”
    他相当有耐心,仍维持着半屈的身形,理所应当道:“我来抱你。”
    季卷抬目错开他燃着烈火的视线,在画舫中错落的装饰间游移,笑道:“其实只要允许用手借力,以我的武功,要足不沾地攀到顶层,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视线在各处轻飘,向他示意已规划好的路线,最终佯装正经地与苏梦枕对视,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扑哧笑出声来。
    苏梦枕已恢复了常态,镇定道:“你不喜欢繁文缛节。”
    季卷笑道:“我一直觉得很多规矩、习俗,都是亟待革除的东西。”
    苏梦枕点一点头,视线同样沿着她示意的路线划过,纵身御风,飘然间同样足不点地,从铺着红毯的层层楼梯之上掠过,落在顶层的喜房之上。季卷一笑,不甘落后地越身追上,飞掠间手掌在精心铺陈过的花檐、红幔、彩缎上一一轻拂,最终荡到高设悬帐的房门前。苏梦枕视线追着她收近,右侧已为她留出空位,她身在半空,红绸中忽翻涌出一声轻笑,本该稳稳落地的动作便又一偏折,乳燕投林般直落进另一件深红袍服里。
    苏梦枕及时伸臂将她团团抱紧。受伤病折磨的胸骨即使掩在华服下依旧明显,叫她扶了扶他胸口,掌心依然能触及他胸肺里撕扯的呼吸音,苏梦枕只是微笑,自有生以来从未这样殷切地笑过。
    “旧俗是旧俗,”她笑道:“心意是心意。”
    苏梦枕只是说:“我知道。”
    他环抱着她,以相当迫切的姿态撞开房门,掀开帷帐,将她放到床上,连须臾远离都不愿,掌心内力微吐,将搁在桌头,以彩结相连的珓杯吸来,递进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