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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貓》二十九
    哦。
    啊?
    無常道主……
    溫莫小聲問:“這道主怎麽不露臉呢?”
    “不清楚,自打我認識他就這樣。”
    鐘洺把手肘抵在他肩頭,那麽大個人一直往溫莫身上黏,樓內魚來魚往,多少雙死魚眼的注視都阻擋不住他膩歪溫莫。
    “你站直了,熱。”溫莫禮貌地推推他。
    鐘洺輕哼一聲,低頭在溫莫耳邊說:“你知道這裏為什麽這麽熱嗎?”
    溫莫:“為什麽?”
    鐘洺一指朝下:“黑樓底下埋着泉眼,還記得我們剛來時看見的那條河麽,河水是燙的,無常道內的溫度全靠它提供,如果沒有這條河,我們早就被凍成冰坨了。”
    說話間,角落傳來“咚咚咚”的震響,一個肥碩的西裝男着急忙慌地颠下樓梯,滿臉堆笑地朝溫莫他們跑過來。
    這人不是魚腦袋,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他長得肥頭大耳,下巴淹沒在層層肉褶裏,臃腫不堪的身體被精良西服緊緊包-裹着,扣子幾乎系不上,腳上一雙快要撐爆的锃亮皮鞋,踢踢踏踏地撇着外八字。
    西裝胖子出現後,正慢悠悠做事的魚頭人們立刻加快手腳,态度明顯不再那麽散漫,緊張得如臨大敵,心态不好的魚人甚至炸起了背後的鱗片。
    溫莫馬上明白,這胖子少說也得是黑樓裏的高層,正要從圓凳上站起身,鐘洺不着痕跡地在他肩上一按,示意他坐着就行。
    西裝男無比熱情地對鐘洺一通咕嚕,比加密過的外星話還難懂,語速極快且發音含糊,溫莫一句也聽不清。
    鐘洺淡淡一哂:“不用這麽客氣,我們馬上就走。”
    西裝男:“叽叽叽叽咕咕咕咕咕叽咕叽咕叽……”
    鐘洺斂笑,擺手道:“最多五分鐘,我已經等太久了。”
    “叽咕叽咕。”西裝胖子臉脹成了醬紫色,點頭如搗蒜,腦門汗如雨下,顫巍巍擡手一抹,潔白平整的袖口頓時一片油-黃。
    溫莫努力維持平靜表情。
    “叽咕叽咕叽咕叽叽叽叽……”
    鐘洺終于不耐煩,金瞳微凜,沉沉一聲:“嗯?”
    西裝男趕緊閉上眼睛,肥重的身體極力後仰,大腦袋差點縮進脖領裏,那分明是一個知道要挨揍又不敢躲開的反應。
    這時一樓的魚人們又恢複了懶散悠哉的工作狀态,溫莫看到幾只湊在一角偷樂,剛才炸鱗的那位居然翹着二郎腿喝茶,甚至有膽大的在分瓜子和口香糖……
    自己的老板被訓斥成狗這件事,于他們而言,似乎是個挺不錯的樂子,值得觀賞玩味一番。
    溫莫對黑樓這個機構産生了些別樣的看法。
    鐘洺生氣時面相很兇,威儀攝人,但他從不高聲吼罵或對他人惡言相向,單憑氣勢就能将對方壓制得渾身發-軟-喘不上氣,再添上冷峭如刀的眼神,沒幾個膽子的人物絕不敢和他長時間對視,更不要提叫板抵抗了。
    西裝男灰頹頹地敗下陣去,轉身鑽入辦事窗口的後臺,溫莫聽到他聲嘶力竭的叫嚷,沒多久一個穿灰長衫的魚頭事務員小步跑近,叽叽咕咕彙報了幾句話。
    “可以了,”鐘洺不茍言笑,很是正式地對他點點頭,“多謝你。”
    那個辦事員正垂着魚頭瑟瑟發抖,突然被誇獎,開心得從嘴巴裏冒出幾顆氣泡,黑白分明的魚眼睛亮閃閃的。
    走出黑樓一段距離後,溫莫問道:“穿西裝的家夥不會就是黑樓一把手吧?”
    “觀察力真不錯,”鐘洺說,“沒錯,他就是黑樓總司,掌管無常道一切情報線索。”
    “最後的魚頭人跟你說了什麽?”
    “他告訴我,他們查到了那個女孩的信息和目前所在的位置,黑樓的辦事效率簡直沒眼看,回頭非得給他們個差評不可。”
    鐘洺急走兩步,拉上溫莫說:“時間不多,那孩子處境很危險,你能堅持麽,要不我背你?”
    “不用,趕緊的吧。”
    溫莫坐了半天,身後那股難受勁兒早消停了,他也不是溫室的嬌花,不至于這麽過度呵護。
    話雖如此,鐘洺執意要照顧他,兩人沿河岸一路急行,來到黑黢黢的渡口。
    暗河渡口孤零零落在邊界,再往深處就是無常道最神秘莫測的荒原。擺渡人面容滄桑,頭發青灰,一身發舊的靛藍長衣,雙眼如鷹般犀利尖刻,他半倚長篙,見有人走近也不為所動,仿佛和腳下的烏篷船化為一體,成了順水浮蕩的死物。
    鐘洺說:“去2037淺灘。”
    船夫扭動木雕一樣僵硬的脖子,面向他,緩緩伸出皮包骨頭的手。
    鐘洺用食指從鬓邊一挑,手心裏多出一團無法辨明的物質,溫莫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看不完全,那團東西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他剛剛在心裏下一個定義,認為它是“什麽”,那玩意兒瞬間就變成了徹底不同的概念。
    溫莫的大腦自動不停地識別它,不斷抛出定義并不斷改變定義,以至于根本無法确認其中的一個。
    這樣的感覺極其玄妙,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時,船夫接過了這個“什麽”,然後一口吞了下去。
    溫莫的大腦獲得解放,好像長時間按壓的彈簧突然松手,他看到去世多年的奶奶和陶淵明坐在瑪莎拉蒂裏喝啤酒,後座還有一排金剛葫蘆娃,他們在天上朝他招手。
    “溫莫!”
    鐘洺擔憂地喊他。
    “啊?”溫莫雙眼空洞茫然,“怎麽了。”
    鐘洺捧住他的臉,輕聲問:“我是誰?”
    溫莫說:“你是皇甫鐵錘。”
    “啊,還好沒事,你吓死我了。”鐘洺放下心來,正要長舒一口氣,然而他猛然意識到出了大問題,一口氣沒吐勻又吸了回去,嗆得他劇烈咳嗽,“咳,咳咳咳,咳咳,溫莫,再說一次我是誰?”
    溫莫眨了眨眼,黑色瞳仁裏逐漸恢複了高光,被鐘洺怼上來的滑稽表情逗笑了:“鐘洺,你好像我家貼的門神啊,幹嘛把眼睛瞪這麽大。”
    鐘老板體驗到了死後重生的大快-慰。
    小船穩穩當當地走,擺渡人靜默無言,把他倆當做空氣,自顧一下一下擺動船篙。古怪的是,他的背影挺拔端正,雙手厚實,臂膀粗壯有力,與開船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全然不同。
    一剎那年輕了幾十歲似的。
    溫莫想問鐘洺交給船夫的究竟是“什麽”,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樣提及那東西,他只要稍稍生出一點闡明它的意圖,腦子立刻就會叛變,東扯西扯一堆詭谲幻想,強-迫他打消這念頭。
    鐘洺伸手輕撫溫莫的背,攬着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溫莫放棄了,看來鐘洺心中早已了然,即使是這位法力高強的大仙也無法解決自己的困惑。
    他閉上眼睛穩住心神,耳邊淌過輕微的河流聲,船尖劃開迷霧,船底隔絕河水的熱氣,擺渡人始終不發一言,不出丁點聲響。
    溫莫站在船上感覺不出有多快,然而兩-岸的樓舍全部被拉成或明或暗的細線,烏篷船仿佛一支黑色箭矢刺入這方時空,它快得超乎想象。
    “到了。”
    鐘洺話音剛落,小船就減速停靠在一片淺灘,船夫萬分敬重地向他彎腰行了一禮,鐘洺拱手道:“多謝。”
    溫莫腳下一輕,鐘洺已将他橫抱起來,跳上岸後才放他下地,自然而然地牽手帶着走。
    擱在以前,溫莫會把這當成一種“直男式的把戲”不加以理會,但現在兩人的關系不同以往,他反倒不知所措,鐘洺的每一次有意無意的觸-碰都讓他心慌意亂。
    “船上熱嗎,”鐘洺歪着頭看他,“你臉好紅。”
    溫莫淡然地說:“船上不熱,你手心熱,早就叫你看中醫了。”
    “啧,溫師傅,我用不用看中醫你應該最清楚。”鐘洺邪氣地笑笑,稍微使力捏了下溫莫打顫的手指。
    溫莫小聲嘟囔:“就你手勁大,沒輕沒重的……”
    “手勁大才好呢,你以後會知道的。”“停。”
    烏篷船不知何時已悄然劃走,溫莫踏上這片被命名為2037的淺灘,綿厚的灰白色細沙從腳下一直鋪到很遠的地方,無盡寒冷蕭索,宛如深夜時的荒漠。
    細沙盡頭有道明亮的縫隙,像是暗夜被撕開了條口子,許許多多半透明的水母正排着長隊依次進-入那條光隙中,一只接連一只,隊伍蜿蜒曲長,悄無聲息,仿佛某種神秘的朝聖儀式。
    溫莫眼力不錯,遠遠望見水母隊伍的末尾好像有人,擡手指給鐘洺看:“最後那幾個,是不是活人?”
    鐘洺正色道:“是人,但活不活不一定。
    “……”
    他倆邁開腿向隊尾奔去,沙地十分松軟,力道控制不好會一腳陷進去,跑一段路就不得不放緩速度。等到接近隊末,溫莫一眼就在那幾人中認出了失蹤的女孩。
    “是她!”
    水母長隊中間還經過了另一道門,若隐若現,好似水面上一層透明的波紋,需要特殊角度才能看到。
    隊尾僅剩的十幾個人拖着沉重僵直的步子,一旦通過這道門,人身上的一切瞬間洋洋灑灑地蛻落成白沙,而後就變成半米來高、透明的豆豆眼水母,繼續跟緊隊伍向光隙前進。
    溫莫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到,有幾秒時間無法行動和說話。鐘洺上前一步抓住了波波頭女孩的手臂,排在她前面的只有四個人了,還好趕到及時。
    女孩目光呆滞,面色發青,身上骨肉綿軟無力,佝偻着腰背只知道不停地走,鐘洺将掌心貼在她眉間,那裏發出細微光亮。
    “她壽命未盡,不該過這門。”
    鐘洺想要将女孩拉出隊伍,可她軟塌塌的手臂就像煮爛的面條,而且還帶着彈性,一拉就變長,不管鐘洺如何努力地把她往外拽,這女孩都能保持原來的速度繼續跟緊隊伍。
    又有兩個人被抛光成水母,女孩前面只剩一個半人。
    鐘洺急得直龇牙,眼瞧無辜少女不斷接近無影門,排在她前一位的夥計已經在抛光腦袋,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又一只光溜溜彈唧唧的水母被制造出世。
    當真是千鈞一發之際,溫莫宕機結束,高聲喊道:“眼睛!她的眼睛始終跟着光!”